废墟中的篝火照亮了廖凯的视线，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眯着眼笑吟吟的看着廖凯。

震惊之中，他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直到一脚踩在上面东西上险些摔倒，这才清晰过来。

低下头的第一眼，廖凯就看见了自己脚下的东西。那是一条长满了白色骨骼的胳膊，断口处的血液已经流干，看起来似乎被砍下很久了。

直到这时，廖凯才注意到，在篝火与少女的周围，断首腰斩的骨化尸骸随处可见。堆砌成山的残肢断臂下渗出小河般的血水，染红了火光照映的碎石地板。

这里才是血腥味浓重的真正原因。

如果现在是半个月前的廖凯，一定会被吓得拔腿就跑。但现在的他今时不同往日，在经历了菲娅特狂放不羁的战斗风格后，这种血腥的场景对他而言，已经变得能够接受了。

“呼……”在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后，廖凯镇定了许多，也默默的认定了眼前少女的身份，“你是谁？”

能在这种地方呆着的，不是人就是鬼，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人形。

少女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回了篝火旁，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场景凝固了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你，是，谁。”廖凯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天空开始飘下细碎的雪花，伴随着渐渐吹起的微风，廖凯不自觉地裹紧了衣衫。而火堆旁的少女却纹丝不动，不知是跳动的篝火送来了足够的热量，还是坐了太久的她已经麻木。

远远的，廖凯望着少女宁静的面容，打量着她的表情。

笑吟吟的灰发少女，即使收敛起笑容之后，那双看似因为笑容而眯起的眼睛，也依旧没有睁开。她闭着眼面朝火堆，脸上是廖凯看不透的神色。

廖凯瞥见她皱起的眉头，微微呡起的嘴唇——她是在烦恼吗？但在这空无一人的城市里，又有什么能够使她烦恼呢？她在落寞吗？久坐于尸山血泊之中，又有什么值得她去落寞呢？她嘴角挂着笑意，身形却无比孤寂，那到底是哀愁还是悲伤？廖凯不能理解，这个疑似人形的少女，她的表情复杂到连自己这个实打实的人类都不能理解。

灰白雪花在火光周围消融的无影无踪，冰雪消融后带来的水本该浇灭火焰，但这点细微的水珠，甚至还没碰到火焰便被蒸发得一滴不剩。

而这时还依旧在流淌的，从碎尸中滴下的血液也仿佛在畏惧着光热的能量，在地上肆意流淌却唯独不敢靠向火堆半分，凹陷的石砖地板上已经积起了漫过鞋跟的红色液体。

残破不堪的城市废墟、血流成河的尸山血海与在这一切中心点上的，安静烤火的少女，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以至于廖凯都不敢贸然靠近。

但他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迈开步伐一点点向少女走去，毕竟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收集情报，而已经变成废墟的17号城市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实际性的收获，眼下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个可疑的少女。

灰发的少女依旧抱着膝盖坐在篝火边，她连拨弄火堆的木棍都放了下去，只是隔着眼睑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不断跳动的火焰。

此刻的情形，比起廖凯与菲娅特在死城度过的时候还要寂静的多，毕竟那些乱跑的活尸都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资格。这里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廖凯鞋跟落地，踏在血液形成的积水上发出的、微不足道的脚步声。

廖凯与少女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而她却好像丝毫察觉都没有，以至于廖凯甚至觉得这个女孩已经在温暖的篝火旁不小心睡着了。

可是廖凯的想法刚冒出来还没持续几秒，少女就毫无征兆的突然开了口。

“坐下烤烤火，我给你讲个故事。”

少女的声音突兀至极，把刚刚靠近的廖凯吓得一蹦好几米远——难道这家伙闭着眼还能看到东西？

溅起的血水染脏了廖凯的裤脚，他厌恶的甩了甩腿，尽管他很不愿意相信这堆积如山的尸体是出自这少女之手，但眼下除了这个以外没有别的解释了。廖凯确实很怕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坐在少女右手边的空地上。

毕竟人形不能对人类发动直接攻击是铁律，没有谁能够违背这一条……况且她刚刚说什么？

“讲故事？在这鬼地方，你说要给我讲个故事？”廖凯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

少女没有回答他，仿佛是在舞台上的舞者在等待观众落座一般。廖凯也不会在他人兴趣高昂的时候打断别人……或者说他其实也对少女的故事有点兴趣，毕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充斥着谜团的人形少女，她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里有一栋城堡，里面住着一群巫师。”廖凯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少女没头没尾的开口说了起来，“他们躲在城堡深处，妄想用红宝石炼出不死灵药。但谁都没有发现，灵药在某天发生了变化，梦魇似的白色幽灵悄悄诞生了。”

这是什么劣质童话的开头？

廖凯在心中小声吐槽着，但他也没打断少女的话，反倒是从少女手边拿过木棍，拨弄起有些熄灭趋势的篝火来。

“这群巫师里呀，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家伙。”少女语调带着独特的节奏，仿佛真的在吟唱什么传颂的民谣，“他早就知道灵药会带来灾难，却还是愿意冒着毁掉整个森林的风险，去触碰那禁忌的智慧。”

廖凯静静的听着，故事的发展似乎与自己想象的有了区别。他顺手把一块手臂长的木头丢进了火堆，试图延长它燃烧的生命。

“大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吓坏了，幽灵让它们不得安生。胆战心惊的动物们点起了熊熊烈火，希望能把幽灵和噩梦一起烧掉。

但是幽灵可不会怕火，无尽的火海最后烧光了森林的树，而幽灵却依旧在大森林中阴魂不散，萦绕在动物们的头上。”

廖凯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看看自己正拨弄火堆的动作，又看了看少女紧闭的双眼。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火光映照在少女脸颊上，忽明忽暗。

这家伙不会真的还能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