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和太子的关系自从在胤礽重回东宫后, 就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中。
康熙帝仍然会在场合上表露出对太子的关注, 胤礽也常是感激涕零,满是父慈子孝的画面。
然而私底下和太子的相处,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显露出僵硬的感觉。
胤礽虽然面上从来不表露,实则对这点很是敏感。
从咸安宫到东宫,胤礽品尝了一落千丈跌入谷底究竟是何意味, 康熙帝的忽视训斥,连此前不起眼的內侍都能随意地踩人一脚。虽胤礽出来后便尽数处理干净,然那种愤怒绝望依旧潜藏在心中, 若不是还有理智在勉强控制,胤礽如今怕不是得大开杀戒。
胤礽从经历过废太子后,对这些兄弟皆起了更加强烈的警惕心, 在这些人中, 最让胤礽厌恶愤怒的便是胤禛。
胤礽以为胤禛前些年一直是他的跟班,而后才慢慢被康熙帝所重视。期间老四究竟做了什么,太子也许并不清楚, 然而温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胤礽已然顺藤摸瓜查了出来。
若非有着温凉的挑头, 胤禛又如何能脱颖而出!
太子爷比谁都清楚胤禛那个冷性子, 又倔又冷,哪怕因为德妃和孝懿仁皇后的关系导致皇阿玛对胤禛的稍稍关注, 然都抵不过这个臭脾气。要说他私底下伪装一二,胤礽尚且能信,这如今和康熙帝的良好关系, 若非没有人运作,定然不会是如此。
温凉……温凉!
胤礽眼底流露出摄人的光芒。
胤禛染上时疫在圆明园昏迷不醒,胤礽关着门在东宫长笑出声。若是老四能早点因病逝世,也算是一件功绩不是?
可又是那温凉!
胤礽怒极掷杯,那破碎的声响惹来侍从的颤栗。太子爷的脾气越发不定了。
胤礽收敛了心绪,勉强压下怒火,俊秀面容有些扭曲,“派人去路口候着,等温凉出来,便请他来东宫一聚!”
“喳!”
乾清宫内。
温凉甫一入殿门,身前便呼啸而来一个杯子,他不过往左避开一步,那杯子便直接砸碎在身后门框上。温凉抬眸看去,康熙帝冷哼一声,脸上还残留着怒火,“知道进宫里见朕了?”
温凉掀开下摆,行了个跪拜之礼,这并非康熙帝要求,只是他看出了康熙帝眉宇间的既惊又怒,那是实在的担忧。
若是有长辈关心,许也是这种感觉罢。
康熙帝自从认回温凉后,从来不曾要求温凉叩拜,如今是第一次见着温凉行礼,联想到背后的含义,康熙帝叹息,整个人显得苍老了几分,“起来吧,事已至此,跪下又有何用。”
温凉安然道,“只是歉意。”
康熙帝哼了声,眼神示意了梁九功去把那个温凉拉起来,一边又道,“你若是真感到歉意,至少便不会这般鲁莽!”
“某曾经感染时疫,不会有事的。”温凉睁眼说瞎话,让康熙帝忍不住磨牙。
“哪个家伙跟你说感染时疫后便不会再感染的,这又不是天花!”康熙帝怒意未消,“到底是哪个江湖郎中说了此事,朕不砍了他的脑袋!”
“忘了。”温凉淡定地站在殿下,神色没有半点波动。
康熙帝久久地看着温凉那神色,真是无奈极了。
这种倔强又不听话的性格,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真是让康熙帝既恼火又无奈,总是喜欢先斩后奏,连命都不放在眼里,又无旁今家人,无事一身轻的模样煞是逍遥,却平添了几分寂然。
“坐下吧,还要朕请你不成?”康熙帝没好气地扫了眼温凉,抬手喝了半盏茶咽下更多的怒意。
温凉依言而行,默默不说话。
“你半年前不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不回京,今个儿怎么又回来了?”康熙帝狐疑地看着温凉,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出,温凉又非异人,怎么可能在一月前便知道胤禛身患重病特地赶来。
温凉认真地说道,“某当时所言,乃是不打算回京。”还没有无论如何那么严重。
温凉淡定的模样让康熙帝看了有些来气,“朕让你说就说,废话那么多作甚!”从温凉进来至今,康熙帝的自称一直是朕,可以看出他的确怒意未消。
温凉默默想到,随即作答,“某想起当初在王府内曾为额娘设立了牌位,自从见了额娘后,此事便记挂在心,得亲自来消才是。”
康熙帝一怔,想起和顺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默,若是因为这样,的确是得亲自来才是。
温凉在小院内曾有一间小屋是特地留在和顺,里面立着和顺的排位。当初那次火烧事件中,朱宝唯一带出来的便是这个牌位,后来重建后,这牌位又重新被请了回去。
和顺既然未死,这牌位也合该撤下,其中的规矩也很是繁多,一来二去消耗的时间也不少。
康熙帝颔首,算是认同了此事,又道,“老四情况如何了?”
虽然康熙帝能从侍卫与御医那处得知胤禛的情况,可那都比不上亲自去见。温凉眼底的青痕很是明显,想必是时时跟在身侧。
康熙帝感叹,若以为温凉半点情感皆无,这或许是个谬论。总有人被他记挂在心,只是那表现太浅太浅。他知温凉心有傲骨,刚才的下跪可见一斑,若非温凉察觉康熙帝的记挂,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温凉道,“已是大好,然底子空耗,仍需要好生休养。”
康熙帝叹道,“人还在便好,其他的总能将养回来的。”人命能留下,旁的怎么都能找补回来。
温凉默默点头,看着康熙帝言道,“万岁爷这些时日的作息也很是不稳,听说前两日还拒绝了御医的平安脉?”
康熙帝恼怒地瞪了眼梁九功,那凉凉的寒意让梁九功装死地盯着地毯,依着皇上对温凉的宠爱,温先生既然问起了,难道他还能不开口不成?
要是这么做,转头皇上还是会撕了他。两难。
康熙帝又扭头看着温凉,镇定地说道,“只不过是一次没见罢了。”
温凉淡淡言道,“平安脉是万岁爷特地制定下来的,三日一次便是为了清查身体的病症,提前预警。万岁爷既然知道这点,为何还要拒绝平安脉的诊断?”
康熙帝恼羞成怒,又丢了个小玩意过去,没好气地说道,“朕喜欢不成?”
“不成。”
温凉默然地吐出这两个字,神情如常地看着康熙帝。
这隐约有种要逼着康熙帝去看病的错觉。
康熙帝伸手揉揉眉间,他定然是这些时日有些忙过头了,这种错觉怎生了得?耳边传来温凉的嗓音,“万岁爷没怀疑错,某的确是在请皇上诊脉,随后好生休息。”
康熙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道,“我总觉得这话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到底是谁刚刚从一个危险的地方走出来?!
温凉道,“某经过数位御医诊断,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康熙帝心累地摆手,让梁九功去请太医,再这么车轱辘下去,等到晚上他们都没有个能结论的时候。
“泼猴。”
“是的,万岁爷。”
温凉直到康熙帝请了平安脉后,得到了结果后,这才得了报应。
康熙帝明说了,这棋没下完,温凉走不出这宫门。
莫名有种老顽童的感觉。
当温凉从乾清宫出来时,难得伸手揉太阳穴。好在康熙帝的情况并不严重,就是疲累过度需要好生休息。两人的状态倒是旗鼓相当。
等着温凉从乾清宫离开后,康熙帝沉默半晌后看着梁九功,“温凉是不是给朕下蛊了?”
在温凉默然的视线之下,康熙帝下意识答应了温凉近些时日早睡早起。
梁九功笑着说道,“是万岁爷宠爱温先生。”
康熙帝无奈地摇头,又有些怅然,“自从祖母去世,倒也无人敢这么管朕了。”孝庄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康熙帝想起祖母仍有些怀念。
梁九功不语,眼前这人乃是大清帝王,除开寥寥数人,又有谁敢去来讲这些逾距的话……梁九功想起温先生那毫无变化的面容,若非温凉孑然一身又不为外物所动,这等性格莫名得到康熙帝的看重,不然也不至如此。
康熙帝的亲侄子也不少,若非温凉本身,便是有着和顺在前,也不能给温凉增添多少重量。毕竟皇家最不缺的便是绝情。
温凉跟着引路的內侍往外走,他来往宫内多次,如今对皇宫内的情况也很是熟悉,便是没有引路的內侍,温凉其实自个儿也能够出去。只是这是规矩,二来又是对温凉的担忧。
这內侍便是梁九功的眼线,须得亲自送着温凉出宫才能算数。
还未等他们离开宫道,温凉一行人便被旁人所阻,那个內侍挂着东宫的腰牌,满脸带笑地说道,“温先生请留步,太子爷有请。”
温凉神色未变,扫过那人腰间腰牌,低沉着声音道,“某……”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便直接被另外的声音打断,那含着孤傲的嗓音从道路尽头传来,拖着长音靠近,“对不住了,爷之前便已经约了温先生,你回去告诉太子爷,还请择日再邀吧。”
胤祯似笑非笑地抱着胳膊站在那处,看得那东宫侍从背冒冷汗。他闲闲地移开视线,落到温凉身上,起先一怔,继而心中涌起担忧。若是连温凉的模样都看起来如此憔悴,那四哥又如何了?
那东宫內侍还欲再上前辩驳一二,便被乾清宫太监挡住,假笑地说道,“你想做甚?”
东宫內侍看着那人的腰牌,猛地站住了脚步,不情不愿地看着十四贝子和温凉的身影越发远去。挡不住温凉,回去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他打了个寒噤,嘴里发苦。
太子爷自从回东宫后,性格愈发阴晴不定,此前偶尔还有几个受宠的內侍在前挡着,给太子爷说说几句也便是了。然而废太子后,这些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贬,如今也是寻不回来。整个东宫内又是一次大换血。
远处离去的胤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温凉,“若是我刚才不出现,难不成你便要跟着他去东宫?”
温凉道,“有何不可?”
胤祯为了自个的形象堪堪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抬眸望着身后远远跟着的乾清宫內侍,又低声说道,“除开二哥外,眼下便是四哥的爵位最高。大哥被皇阿玛贬了,三哥还在禁闭,你说说眼下二哥对四哥是什么想法?”
温凉眼眸闪着微波,对胤祯的看法表示赞同,“的确如此。”
胤祯坐等下文等了半天,“然后呢?”
“没有然后。”
胤祯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白眼,总觉得形象什么的在温凉面前就没有能绷住的时候,“要是二哥把你叫去后对你对了什么,那可连追悔都来不及。”
自从胤礽尝过败绩后,对其他兄弟的情况几乎是下了苦力去调查,若是查到了温凉身上,也不足为奇。
温凉颔首,“这点是某想差了,多谢十四爷。”
太子的确不敢杀他,更别说是在这皇宫内,康熙帝对他的看重并非作假,想必太子也很是清楚,若是动了温凉,康熙帝必定再起怒意。
然这不意味着什么事情都不能做,慢性毒.药也好,偶然受伤也罢,只要出个意外,又有谁能把责任往太子身上推卸?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说眼下太子还没真正露出颓势,面上仍是红火。
胤祯有些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温凉身上感觉到赞同。若非温凉一直都是这个模样,胤祯都有些怀疑他被掉包了。
咦,他又不是受虐狂,被温凉赞同了一次竟然还这么不适应?!胤祯恼怒地把那想法挥开,说起了他来找温凉的要事,“四哥情况如何了?”
温凉把对着康熙帝的说辞又对着胤祯说了一遍,胤祯皱眉,“我明日还是出宫看看去。”
眼见为实,没有亲眼看到总是不怎么安心。
温凉道,“爷不会让十四爷过去的。”
胤祯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之所以下令让人不得前去叨扰爷,实则是爷亲自要求的。爷的情况还不曾稳定下来,若是几位爷过去了传染,爷心中难安。”温凉不紧不慢地说完。
这道旨意,实则是为胤祯胤祥两人而请。也只有这两个在这个时候会不计较这些。
胤祯眨了眨眼,又抿唇,半晌才憋出一个词,“哦。”他猛然移开视线看着前方,莫名觉得眼眸酸涩。
胤祯知道胤禛外冷内热,若是得了他的青眼,偶尔冷着脸拉你絮叨半天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没有哪一次跟这一次那么让胤祯觉得难受。
他昨日得到胤禛恢复的消息,同时便得知康熙帝的旨意,这便意味着胤禛刚从危及生命的时疫挣扎清醒,便思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温凉看着眼前清晰可见的宫门,站定看着胤祯,“十四爷不必再送,这几日也不必来圆明园,爷已然命令,除非有皇命在身,不然是不得入内。告辞。”
温凉欠身,随即漫步往宫外而去。
乾清宫的內侍亲自送着温凉出宫,这才回到乾清宫禀报,梁九功接到消息后,只觉得一场无形的厮杀被阻止了,心下稍安,转身还是把这事告知了康熙帝。
康熙帝一脸镇定,似乎早就猜测到这件事情的发生,“去永和宫吧。”
康熙帝和胤祯的想法倒是撞在一处,两行人在永和宫门口见到了,胤祯先是一怔,而后行礼,“皇阿玛。”
康熙帝扶起来,“来看你额娘?”
胤祯道,“儿臣前几日弄得额娘不高兴,这是来告罪了。”
康熙帝笑骂了他一句,“都这么大了还惹得额娘生气。”
胤祯只是尬笑没说话,康熙帝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父子二人入了屋内,早有宫女进去告知德妃,两人刚坐定没多久,德妃便一身墨绿色衣裳从后头出来,那份端庄大气自然流露,康熙帝面露欣赏之色,“你这几日气色不错。”
胤祯仔细地看了眼德妃的情况,发现她精气神还算可以,心里松了口气。这两日他回转过来后,深觉前几日的确是有些撒癔症,便是和德妃之间存在问题,也不应该如此说话。
德妃轻笑着和康熙帝说了几句,两人又说起了胤禛的问题。胤祯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插话,直到后面康熙帝似乎是想起了胤祯,这才又指着他说道,“十四说是要来跟你赔罪,这安静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胤祯讪讪地说道,“儿臣这不是没底气吗?”
德妃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在康熙帝面前给他没脸,等着皇上离开后,这才拧着胤祯的耳朵说了几句。
德妃性子冷清,可在胤祯面前向来情感流露,很是温和。这一遭胤祯主动赔不是,也是源于他心知肚明额娘对他的关心。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因此便能够掩盖,不能因为情感便动摇了抉择。胤禛是他四哥,哪怕他有那般想法,胤祯也不打算去做。他喜欢上战场,也定会离开京城,额娘的念想是好,可不适合他。
胤祯没有说明白,德妃也没有再提起此事,他打算等完颜氏诞下嫡子后便去求康熙帝让他去西北,日后的事情且日后再言,胤祥有句话说对了,他至少得给额娘留个念想。
……
圆明园。
温凉回来时,满园林戒备的气息早已远去,如今侍卫虽也在守着,然重点落在防卫罢了。
主屋内,胤禛正靠着抱枕坐在床榻上,床沿摆放着许多份堆积下来的密折及来往讯息,温凉只是站在门口都能看得出屋内的繁忙。
苏培盛面带难色站在边上,他苦劝王爷不成,这身体刚刚恢复,王爷这般折腾,转眼若是又生病该如何?
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苏培盛抬头看着,温先生回来了。他眼珠子猛地一亮,看着温凉就像是在看救星,“先生,您快劝劝王爷吧。”
温凉迈进门槛,凝眉望着胤禛在处理的事情,“这些很重要。”
他光是看着上头的字迹便知道是谁写来的,戴铎和邬思道接连来信,连着上面正在写的密折边缘都是黄边,也该是重要的事情。
苏培盛一听,无奈地低头。他倒是忘记了绿意以往的绝望,温先生若是忙碌起来,也是个没日没夜的主。
就在这时,他听到温先生的话语,“爷信任某吗?”
胤禛在温凉进来时便停住了动作,闻言只是一笑,“先生想要我如何表示对你的信任?”
拥有着印章的温凉,随意便能调动粘杆处所知道的所有消息,如此若算不得信任,那如何才是信任。
温凉抿唇,和胤禛想到一处去了。
无论如何,他依旧认为胤禛这般行为太过莽撞,若是温凉心怀不轨,胤禛此举只是给自个儿弄出了无限的麻烦来。
此前为温凉摆放的靠椅仍在,温凉坐下后接过放在胤禛膝盖上的奏章,随意地看了起来,半晌后迅速总结道,“他们抓到朱三太子了。”
胤禛刚看了个开头,身体虚弱着实影响精神,平日里不过是些小事,如今看着字眼仍头脑发胀,听着温凉总结的字句,胤禛挑眉,“是前明四皇子?”
他之前便收到消息,这人并非传言的朱三太子,然浙江等地的联动爆发的确是借着此人的名头,哪怕他什么都没做,只要他真是朱慈炤,皇阿玛都不会留着他的命。
温凉点头,“的确如此。那人是朱慈炤,曾在浙江居住,然后拖家带口到了山东,如今被逮捕,也是在山东。”
胤禛蹙眉,“此事本与我等无关,然皇阿玛该是要在朝堂上拿此人杀鸡儆猴,若是没有准备,也是被动。”
温凉道,“皇上是不会拿此人出来的。”他翻了翻同类的事情,又捡出一本看了看,认真言道,“前明距离如今不过一二百年,然反清复明的事情不曾消失,若是爆出此人身份,想必有无数民众会因此关注。哪怕杀鸡儆猴也是有好处,某以为,皇上该会按下此人身份,李代桃僵。”
胤禛了然颔首,“此举也不是大事,只是后世评说不好罢了。”
胤禛此句一言中的,康熙帝此时能够阻止得了百官言论,百姓议论,然天下悠悠之口并非禁止便能无言,多少前明官员子嗣含着心思,不然朱慈炤也不能隐蔽躲藏这么些年。
温凉一边看着一边给胤禛念着密折信件的主要内容,随后总结给胤禛听,胤禛根据内容进行处理,很快便整理完了最重要的事情。
胤禛毕竟刚清醒,手脚仍然发虚,连书写都有问题。温凉便在旁模仿他的字迹,按着他的处理方式写完后才一一交代下去。
胤禛靠在床头看着温凉在左近处认真抄写的模样,轻笑道,“先生可知,你这样很是危险?”
“爷已然知道某的能耐,这写与不写,又有什么问题?”温凉头也不抬,下笔如飞,很快便写完一份递给胤禛看。
胤禛取着这新鲜出炉的书信朗声大笑,温凉啊,若是能一直如此,便是大善。
温凉蹙眉,许是知道胤禛刚才说的并不是他回应的意思。胤禛边笑边看完了温凉的手写信,随即说道,“先生不必猜测。”
胤禛把书信放到一边,伸手按住温凉的手腕,手指刚好搭在脉搏上。
温凉的脉搏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规律又安然。
温凉没有躲开。
“什么时候先生能明白我的意思,便是我该欢喜的时候了。”胤禛宽和地言道,那温热的动作透过温凉的脉搏,通过那些许接触的肌肤传递而来,让胤禛散去周身的寒意。
此夜过后,御医花费了大量的心力帮着胤禛调理身体,胤禛也很是认真地按着医嘱行事,反正有着温凉在此协助处理事情,胤禛花费的精神比平时少了许多。
一日,康熙帝亲至,事先并没有告知他们,只是微服私访出宫,又带了胤祥胤祯两人往圆明园而来。
彼时胤禛正在院落内晒太阳,温凉坐在不远处看书。
此次是胤禛主动要求,在屋内待的时日太长,他的身体僵硬不少,每每动作都很是难受。御医们挡不住王爷的要求,便只能让他在屋外走走,走没两步便要求坐下,连膝盖上都盖着小毯子。
眼下是金秋时节,哪怕是身体不适,胤禛也觉得膝盖上的毯子热了些。他知道己身身体如何,也只能忍耐下来。索性他一贯少有表情,也没人看出他的想法。
倒是温凉,他伴着胤禛坐在不远处看书,偶尔抬头看他,又抬眸望着天上暖阳,叫来了苏培盛给胤禛换了个位置,树荫下的位置比廊下地盘好了许多,碎落的光芒落在手上,舒服多了。
康熙帝甫一入内便看到了胤禛与温凉两人,一个垂眉看书,一个阖目休息,两人皆是面色平淡,神色如常,若非胤禛的脸色苍白了些,又盖着暖脚的毯子,康熙帝只想感叹这两人的相似。
胤祯从康熙帝身后探出头来,先叫了一声,“四哥。”又磨磨蹭蹭地看了眼温凉,不情不愿地说道,“温先生。”
胤祥倒是大大方方地给两人打了个招呼,惹来胤祯的瞪眼。
康熙帝止住胤禛打算起身的动作,温和地按下,“你刚恢复,好生歇息便是,起来作甚。”
胤禛道,“儿臣这些时日劳累皇阿玛与亲人记挂,心中有愧。”
康熙帝摆手,“难道是你自个儿愿意受伤生病?说这些作甚,十三十四,你们不是说要来看你们四哥,站那么远是想看空气?”
胤祯在康熙帝犀利的话语下蹭过来,胤祥在背后只是笑,自从十四知道胤禛要求的含义后,就一直是别别扭扭的样子,看起来好笑又可爱,真不知道是否该和他说清楚,他那点心思都表露出来了。
胤禛在和胤祯说话时,胤祥过来和温凉道谢,“四哥生病,我等本该前来,却是无力而为,先生大义,我自愧不如,钦佩不已。”
温凉摇头,道,“十三爷不必如此,某只是做了微末小事。”
胤祥只是摆手,温声言道,“不论如何,总是你照顾了四哥。江南距离京城甚远,先生甫一入京便赶来圆明园,总是尽心的。”
康熙帝背着手听着身后二人你来我往间的对话,心中不住点头。温凉的性子他早便知道,老十三倒是很少在场合上说话,康熙知道他内敛,然今日听着他同温凉的对话,也是谦逊有礼,很是宽厚。
这性格刚好与十四互补,倒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为何越吵越好了。
康熙帝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思绪有些飘,等他回过神来时,温凉已经走到他身旁。康熙帝笑道,“你这两日看起来倒是真的恢复了。”前几日入宫时,哪怕温凉神色如常,不过那份倦怠犹在,如今看来却是恢复了。
温凉点头,淡声道,“某的确是恢复,不知皇上如何了?”
康熙帝的笑容有些凝滞,忽而想起上次温凉入宫的话语,好笑地说道,“温凉眼下是打算来追究我的情况了?”
温凉不理他,把身后躲着不说话的梁九功给揪出来,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半晌后梁九功撑不住了,小声说道,“万岁爷前些日子还好,前夜昨夜便晚了些,也没有吃饭。”
温凉看似正常实则有些凶巴巴的视线又蓦然移回康熙帝身上。
康熙帝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日温凉便认真休养作息了?”
“早晨打拳,膳食准时,早早休息。”温凉说着,平淡的语气说完了他自身的问题,然后一转又回到了康熙帝身上,“万岁爷既然答应了某,便该做到。”
“温凉啊……”康熙帝打算长篇大论,就被温凉一个词语所噎住。
“君无戏言。”
康熙帝忍不住伸手掐住温凉面无表情的脸,又松手无奈道,“是,朕今日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决定回去就把梁九功今年的月俸扣光。
梁九功骤然背后一凉。
温凉淡定地搞定了康熙帝,而后抬头看着愈发毒辣的日头,毕竟临近正午,“万岁爷,我等入内可好,爷需要入屋休息了。”
康熙帝抬头看着日光,点头。
胤禛被胤祯和胤祥两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胤祯还在一边说小话,“我怎么不知道皇阿玛有这么温和的时候。”颇有种痛心疾首亏了的感觉。
胤禛轻笑道,“你若是能如先生这般清透直白,从不妄言又一心只说实话,皇阿玛自然也会如此待你。”
身处皇家,最先需要看清的便是这点。阿哥公主这么多,康熙帝的确爱他的子嗣,然而这份爱是固定的,总有人在其中占了大头,也有些被他所忽视。人的情感也是相处出来,皇阿玛起先因着对和顺的愧疚而频繁召温凉入宫,而后又是因为喜爱温凉而召他,这本质便不同。
午饭是在圆明园内解决,为了照顾胤禛,康熙帝让人把宴席摆放在屋内,然而这才是对胤禛的折腾。
胤祯得意地在四哥面前吃香喝辣,对比胤禛面前那一碗清浅的稀粥,的确是截然不同了、胤祥最后看不下去,默默地给胤祯塞了满嘴,“安静吃饭,不要说话。”
胤祯和他拌嘴,半晌后终于老实了。
晚时,温凉代胤禛把康熙帝等人送出园林。
康熙帝在离开前欣慰地看着温凉,“初见时,温凉一直沉默寡言,我曾担忧你是否太过寂然了些。然你性子虽冷,可并非无感,只是那对比旁人太浅太慢,且难以察觉。我很高兴。”
康熙帝很高兴看到了这些许的变化。
他伸手按住温凉的肩膀,带着长辈的宽容疼爱,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温凉在原地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千更新get√
4.19是日期(捂脸),然鹅好像赶不及qwq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写细水长流,还是慢慢来吧,眼下温凉其实算是把胤禛看得很重了,不过还没到……那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这个词虽不太合适,不过有点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