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鱼愣了愣,有些不明白纪氏的意思,她笑意吟吟地看着纪氏,问道:“那三舅母想如何呢?”
纪氏抿了口茶,径直道:“阿瑜,我知道老夫人看重你,她去之后,身边的青裳嬷嬷还单独来找过你,我不关心你们之间说了什么,也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大房和二房,甚至老夫人给你留了些什么,舅母也不会过问,但是——”
她看着祝嘉鱼,眼中盛满迫切与期待,继续说道:“老夫人出身玉京林氏,你又是她最挂心的外孙女,想来,也会继承老夫人作为林氏女时,在玉京结交下来的人脉吧?”
她说到这里,语气缓下来,似乎是不为了让祝嘉鱼笑话,端庄的面容上神情清淡,看起来又好像不那么迫切,她抿了口茶,慢悠悠地拉长了声音,问祝嘉鱼:“不如阿瑜从中牵个线,让你两位表姐,与玉京的世家公子结识一番,如何?”
若是祝嘉鱼现在还不能明白纪氏的意思,那她简直可以说是十足的蠢货了。
她委实是没想到,纪氏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偌大的鹤陵,竟然已经容不下她的野心。
她反问纪氏:“与玉京世家的公子结识之后呢?难不成三舅母便对表姐们的婚事有了把握?她们便不会留在鹤陵,步您的后尘了?”
顺带一提,她觉得纪氏的卖惨很没有水平,毕竟纪氏看起来过得十分不错,寻常女子嫁人尚且要侍奉公婆小姑,还要做主为夫君选纳妾室,好为夫家开枝散叶,若是没有嫡子傍身,更是要忧愁得茶饭不思,寝居不宁,但是这些纪氏通通没有经历过。
她虽然算是高嫁,夫君比之上头两位兄长又不算有前途且是庶出,但邱家下人仍然将她当正经主子看待,不曾有一丝轻慢,老夫人待她也与嫡亲的两个儿媳一视同仁,不曾磋磨轻视,邱维察也没有因为她连生两女而纳妾抬通房。
相比起这个世道下的许多女子而言,纪氏的人生可谓美满,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她若是都觉得自己过得惨淡,那瘦鹃岂不是该一头撞死以求早日投胎,脱离苦海?
然而纪氏对祝嘉鱼的态度完全看不分明,她虽然生于商户人家,但纪家也不是寻常商户,二老又只得她一个女儿,自小将她视如珠宝,娇宠着长大,后来嫁到邱家,邱维察待她亦是爱重怜惜,也就养成了她如今不会看人眼色的性子。
再者祝嘉鱼面上神情淡淡,她即便有心想探究一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以为祝嘉鱼真心问她,故而她颔首答道:“自然。”
言辞间隐隐有几分骄傲意味。
她也确实有几分把握,在高嫁这桩事上,她是过来人,有一定的话语权,自然知道玉京世家不是那么好嫁,但她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肯定也不是全无准备:“只要阿瑜帮忙牵一回线,余下的事我自有计较,总不会让阿瑜做无用功。”
她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只要祝嘉鱼肯帮这个忙,邱薄烟与邱明烟便能轻易嫁进玉京的高门大户,什么宗妇主母,俱是两个女儿囊中之物。
“况且,你两个姐姐高嫁了,对你不也有益处?恕舅母直言,邱家对上敬王府,着实是没有一点看头,也就只有你两个姐姐高嫁,将来你嫁过去了,才有底气与倚仗不是?也好叫敬王府明白,你阿瑜,也是有人护着的。”
三言两语间,她已经认定了祝嘉鱼与顾重意并不清白。
祝嘉鱼想开口解释,但又想到面前这位三舅母居然能想到那么离谱的主意,便觉得解释恐怕也没有用。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劝说她打消了让两位表姐远嫁玉京的念头。
想到这里,她看向纪氏,柔柔笑道:“两位表姐品性才情自然是出众,莫说嫁与寻常的世家公子为妻,就算是嫁入公侯之家,做未来主母,我看也是使得的,就是有一桩,我想问问三舅母。”
纪氏被她的话捧得心花怒放,甚至有将小姑娘引为知己的冲动,在她看来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虽然贪心虚荣,但也知道分寸,寻常世家尚可肖想,公侯之家还是算了,以他们邱家的品级,实在是够不上。
她满脸堆笑地问祝嘉鱼:“不知阿瑜说的是哪一桩?”
祝嘉鱼不无担忧地问:“两位表姐心狠么?”
心狠?
这是个什么讲究?
纪氏满头雾水地摇了摇头,她虽然不明白祝嘉鱼为什么这么问,但她到底为人母亲,自然想着什么话都往好的一面说,于是道:
“薄烟明烟两姐妹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比谁都了解她们,她们两人啊,真是再心善不过的性子,小时候两姐妹在树下捡到一只受伤的麻雀,悉心照料了小半个月才放飞呢,那段时间两人真是担惊受怕,生怕家里的大黄猫把雀儿叼走了。”
祝嘉鱼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恐怕有些不合适……”她抿了口茶润嗓,一面又观察着纪氏的反应,眼看着纪氏先是皱眉等着她说下文,后来又实在等不住开始催促问她缘由,她才终于慢吞吞开口,“这事我也是听世子爷说的,与舅母说了,舅母可莫要再传出去。”
纪氏连忙点头,她现在满心被好奇占据,祝嘉鱼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祝嘉鱼吊足了她的胃口,道:“玉京有个三流世家,嫡出的三公子业精六学,才备九能,是良婿之选。京中一个小吏的女儿,费尽心思嫁他为妻,却没想到那位三公子是个风流性子,家中通房妾室成群不说,在外头还养了外室。那外室渐渐地怀了胎,心便大起来,通过种种途径接近了小吏的女儿。”
“然后呢?”纪氏听得皱眉,这外室想做什么?
祝嘉鱼没有卖关子,继续道:“这外室的父亲曾是酒楼的厨子,懂得许多食物相克的原理,外室自小耳濡目染,练就一手好厨艺的同时,也将相克的食物记得清楚,她与小吏的女儿熟悉之后,便时常为她做吃食,用料皆为相克的食物,长此以往,小吏的女儿身子便衰败下去,变得形容枯槁起来。”
她叹了口气,与纪氏道:“三舅母,依我所见,你若是存了想让两位表姐嫁入高门的心思,得为她们物色几个得用的下人,擅医的,懂毒的,会武的,都不能少吧?况且,我说的还是很小的事情,世子爷说还有更令人匪夷所思的——这样的事情,在咱们鹤陵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放在玉京,却是寻常到不起眼的小事。”
“所以三舅母,您看您是不是眼下就得开始着手教导两位表姐,若是遇到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应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怕表姐没有这样的能耐,但这心狠的外室的性命,怕是也留不得了吧?”
纪氏张大了嘴。
她以为嫁到了玉京,两个女儿就能过花团锦簇,高枕无忧的好日子,甚至提携提携她这个亲娘,也去玉京享一享荣华富贵,但怎么听祝嘉鱼的说法,这玉京的世家,就是龙潭虎穴,步步杀机呢?
她强撑着笑脸道:“阿瑜,这是不是有些耸人听闻了?就算真有这样的事,也是个例吧?总不能玉京的女子,都懂这些什么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她觉得祝嘉鱼就是不想帮她,这么一想更为生气,眼中甚至有怒意浮现:“你若是不想帮忙就算了,何苦编这些瞎话来吓唬我!”
祝嘉鱼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懒懒道:“三舅母不信我?”
她说的可是实话,只是正主不是什么三流世家里的公子夫人,而是前世的容衡与她。那时候的容衡虽没有妻妾成群,也没有怀胎的外室,但红颜知己却是不少,觊觎他的正妻之位,甚至不惜以各种手段谋害她的人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