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抱朴的小院离开之后,祝嘉鱼便带着绿筝回了祝府。
第二天,卫清楼的人也终于查访到了宋抱朴的行踪。
听见叩门声响起,小童见着来人,笑问道:“公子可是玉京人氏,名唤卫清楼?”
卫清楼知道宋抱朴在躲他,但他这次既然来了,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是以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颔首笑道:“正是。”
他面上笑着,一只手却背在身后竖着,只要小童说出他家先生不在府中之类的话,那只手便会放下来,而躲在暗处的人便会持刀上前,破门而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小童并没有假借托辞,而是侧身让开一条路,礼数周全道:“我家先生已经等候卫大人多时了,大人请——”
卫清楼微微一笑,收回了手,进得院中。小童探出头往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漏在外面后,便踮起脚拴上了门锁。
宋抱朴今日仍在煮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天下之大,唯有煮茶时方得片刻静心。
卫清楼行到石桌前,拂衣坐下,笑道:“还以为先生不会见我。”
宋抱朴看他一眼:“本不打算见,奈何卫大人请了位好说客,连我也难免动心。”
说客?
卫清楼按下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问他:“先生此话怎讲?”
宋抱朴为他添茶:“多说无益,老夫只想问一句卫大人,请我回去,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卫大人的意思?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卫大人如今在朝中新任少卿,正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的情境?”
宋抱朴不喜抱团,他行事从来只代表自己的意志,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他曾经远离玉京城的权势中心而今再度回去发生改变,如果要做旁人手中的刀,他宁愿过如今这样清贫的日子。
卫清楼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知道宋抱朴口中的说客是谁,但可以想见,如果没有那位说客,想必宋抱朴甚至不会多问这句话,而这句话,已经是宋抱朴给他的一线生机。
他抿了口茶水,道:“不是皇上的意思,更不是我的意思,是民心。先生曾经为百姓做过太多事,尽管没有人说,但大家都看在眼里,眼下风波已定,先生该回去了。”
“诚如先生所言,我年纪轻,行事或许多有差漏之处,难得旁人信服,独木难支实属难免。但我家世出众,还用不着劳心费力请先生出山为我站队。”
卫清楼确实有想利用宋抱朴的心思,但他也不是为了让宋抱朴替自己办事,只不过是想做得利的渔翁,这点他须得陈明。
“好,既然卫大人如此坦荡,那我与卫大人走上这一遭也未尝不可。”宋抱朴颔首起身,“明日此时,卫大人与我鹤陵城门处相见如何?”
“依先生所言。调任文书随后我会遣人送至杏川府,这点先生不必挂心。”卫清楼与他说完,便出了小院。
候在院外的人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去,不待他们开口,卫清楼便道:“去查一查在我们来之前,还有谁来见过宋抱朴。”
……
邱府。
早上各院用过膳后,邱老夫人便令人将众人请到了松鹤轩,与他们介绍自己从娘家来的侄孙——祁修元。
引着祁修元见过邱家的一众姑娘后,便轮到祝嘉鱼。
邱老夫人笑着与祁修元道:“这是我的外孙女,姓祝,你唤她阿瑜表妹便好,她性子柔顺,温婉贞静,以后还要劳你多多照顾。”
祁修元微微颔首:“是我应该做的。”
见完众人之后,邱老夫人便招来贴身伺候的嬷嬷,让她给祁修元安排住处,又在私底下与祝嘉鱼道:“修元出身不低,兼有学识,你得空之余与他多走动走动,总是没有坏处的。”
祝嘉鱼探究地看向她,但也没有拂了她的意,点头道好。
她既然不提开平侯府的事,那祝嘉鱼也懒得提,只当有些事全然没有发生过。
回了春山居里,绿筝有些好奇:“小姐,老夫人怎么只说让您与表公子多走动,既然表公子像她说得那么好,她怎么不让邱家的几位小姐与他多往来?”
“只怕这位表公子的身份大有乾坤。”祝嘉鱼笑着道。
毕竟前不久老夫人还想让她嫁去开平侯府给范咏思冲喜,现如今又让她与新来的表哥多走动,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要么,这位表哥与开平侯府有些关系,要么,他就是老夫人出了范咏思之外,给自己挑的另一个乘龙快婿。
心里想着松鹤轩里的种种情境,祝嘉鱼又觉得有些好笑,老夫人居然还用“性子柔顺,温婉贞静”这八个字来形容她,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亏心么?
“你找人去玉京查查开平侯府与祁姓人家有没有什么关系。”祝嘉鱼吩咐道。
绿筝应是,很快便低头下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又回来找到祝嘉鱼,道:“小姐,府外有人求见,据说姓卫。”
姓卫。
祝嘉鱼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颔首:“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去忙你的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踏出了门,却又见着天上落起了雨,于是转头回屋子里拿了把伞,这才往外走去。
及至府门外,她便看见立于雨中的卫清楼,眉眼清绝,乌发青袍,满目杏花微雨,独他颜色昳丽。
走得近了,祝嘉鱼才看到他居然没有打伞,于是快步行过去,将油纸伞高举过他头顶,道:“卫大人怎么不在马车里等?一会儿雨势大起来,着凉了怎么办?”
卫清楼转过身,见她吃力举伞,笑着将伞接过来,又有些无措:“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瞒你——”
话说到一半,便被祝嘉鱼截住:“知道了,是不是故意瞒我也不重要。”她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并没有因为卫清楼的身份变化而发生改变,“卫大人忽然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卫清楼低头看了看她腰间,空无一物,忽然问道:“我送你的玉佩,怎么不带在身上?”
“太显眼了。”祝嘉鱼答道。
在马车上被邱凌烟问过之后,她回了院子里便将玉佩取了下来。她如今的身份,配那样的玉佩,委实有些勉强。
卫清楼无声叹了口气。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早就笑骂起来,不过是一块玉佩,物件终究是死的,再金贵能越过人去?
可如今,这样的话他却说不出来了。
他为官数月,见了太多人情世故,更怕因为自己的缘故,给祝嘉鱼招来麻烦。是以他点了点头:“不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