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心中并无人选,微臣只是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皇上将此事交给谁去办,他们都一定会为皇上办好这件事。”卫清楼低垂着头,淡淡道。
侍立于皇上身后的内侍闻言,只觉得这人和人果真是不一样的,同样是拍马屁,旁的大臣拍起马屁来,恨不得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但是这卫大人吧,你明知道他是在拍马屁,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你却不仅生不出怀疑,反而还让人有几分想要相信的欲望。
不过这差事,可是个肥差啊。内侍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个消息可以卖给宫外的几位大人,能不能得手是他们的事,但人情他算是做了。
正当他这般想着,接着便听皇上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对。朕心中倒有一个好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顾辛明的视线从积玉池上移开,落到卫清楼身上:“卫卿,你愿意为朕办这件事吗?”
卫清楼连忙拱手:“微臣领命。”
“好!”顾辛明龙心大悦,“那这件事,便交到你手里了,朕很期待你能做出一份什么样的成绩,具体过程朕不过问,只看结果,如何?”
卫清楼头垂得更低。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将这件事放权给自己,但心中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因为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当然就算皇上不将这件事交给他,他也不至于失落,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顾辛明将他扶起来:“你应当明白朕的意思,去吧,放手去做,有什么朕都在后面给你撑着。”
“微臣——谢皇上恩典。”卫清楼再度将身子弯下去,谢完方才起身,他默了会儿,又道,“皇上,微臣斗胆,敢问皇上对前吏部尚书宋抱朴如何打算?”
“微臣前些日子翻阅大理寺卷宗,若按照大邺律例,宋抱朴此人当斩首示众,其家眷也应当流放辋山,但您只是将此人贬官杏川府……皇上莫非是对他有起用之心?”
顾辛明眸子里泛出光彩,他面上笑意更浓,饶有兴致地问道:“旁人只当朕宅心仁厚,你却怀疑朕对他有起用之心,为何?”
“微臣纵览此人生平,他虽贪墨银两,但亦是有才学之人,且他于工部任职时,主持修建水利桥坝,不仅不曾中饱私囊,还与工人同吃同住,妱河一带百姓都称他乃青天老爷,是皇上慧眼识珠,将此人送至妱河,造福他们。”
“后来他任吏部尚书,这才出了贪污之事,不过贪的却非国库公款,而是……”
顾辛明接过他的话:“而是世家的财宝,是吧?你猜得不错,朕确实有用他之心,只是他此前给世家设了那么大一个套,又出身寒微,没有背景,朕若是不贬一贬他,世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十年过去了,你说,他是不是该回来了?”他叹了一口气,依稀想起二十年前,面如白玉,身如青松的少年郎身着红袍,打马游街时的风发意气。
如今二十年过去,故人与我俱老矣。
“朕知道,你与朕怀着一样的心思,寻个时间去鹤陵吧,他若回来,会是你很好的助力。”
他摇了摇头,大概是真的有些老了,不过是想了会儿过去的事,他便觉得心神疲乏,打不起精神了:“朕也乏了,你回去吧,代朕向你父亲问好。”
卫清楼闻言垂首,恭送他远去,随后转身出了宫,回了大理寺,对书剑道:
“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我们可能就要启程去鹤陵。娼馆花楼已经悉数关停了吧?你找个时间,去暗中寻一批信得过的女子,不拘出身来历,只要清白即可,找个时间叫过来,我要见她们。”
书剑抱拳道是,又问起他的打算:“公子是想……”
卫清楼道:“无事,你只管去办便好。”
书剑应下,道:“还有一事,公子,上次书山从酒肆回来,被人跟踪了,事后他去查过,是常府的人。”
“又是常悲秋?”卫清楼皱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底下的人近日行事都小心些,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说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燕家那边最近没什么动作?”
书剑费了极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憋住,没有笑出声来。他摇摇头:“没有。”
心里却忍不住想燕家还敢有什么动作,想必燕逢这几天没出门,是已经被他家公子的回礼吓破胆了吧。
而这会儿,主仆两人口中的燕逢正在自家抱着老父亲的大腿不撒手,哀切哭诉道: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好心给他送美人,他竟然说那美人美就美在一双传情妙目,一剑就把美人的眼睛剜了下来,还让人给我带回来说是回礼!”
“爹,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他这么做分明是料定了我们燕家不敢拿他怎么样!他就算不喜欢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将人原原本本送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这样狠毒,爹,儿心里苦啊!”
燕逢这次确实是吓坏了,那天晚上自从看见锦盒里的一双眼睛后,他足足三天没有喝一口水,吃一粒饭,甚至连女人也不能看,一看便会想起那双在黑夜里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失去了光彩与生机的眼睛。
然而燕老大人却丝毫不为他的话语所动,他甚至伸手一巴掌将这个不成器的老来子扇得眼冒金星:
“太医都说了他不能近女色,否则将来恐怕要伤了根本,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给他送女人,你是生怕卫家觉得我们日子太好过了是吗?”
“你平日里做的腌臜事,我不过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以往也就算了,今后你要是再去招惹卫清楼,我看这个燕家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他一想到今天从曹内侍那里听到的消息,就觉得心气难平,同样是人子,卫清楼已经入朝为官,甚至皇上也有意为他铺路,而他儿子却还在这里玩那些下三滥的把戏,不要以为燕逢给卫清楼送女人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那有用吗?
他冷眼看着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儿子:“谁给你出的馊主意我也不问了,你若是放聪明点,就尽早与那些只知道走鸡斗狗的浪荡子断了往来,否则我怕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要先将你逐出家门。燕逢,”燕老大人重重叹了口气,“我能走到今天,安安稳稳的撑起这一家人,是因为我知道,人可以坏,但不能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