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一眼,而后又像是被什么刺痛一样,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道:“想清楚了。”
说完又觉得不够,深怕不能体现出自己的诚心,她又补充道:“大人想要知道什么,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丝毫隐瞒。”
她期冀地看着坐上之人的衣摆:“但求大人怜惜,赐草民一条生路。”
卫清楼神情淡淡:“瑶姬是谁安排给蒋祺的?”
妇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一霎的惊诧之后,她勉强地笑了笑:“大人在说什么,草民怎么听不懂?瑶姬姑娘,难道不是蒋公子亲自选到您面前的么?”
她心下发苦,怨恨瑶姬怎么什么都和卫清楼说,她自己如今攀上高枝飞黄腾达了,难不成就将她这个教养她长大的鸨母抛在脑后了吗?竟这般不顾她的死活,什么事情都捅给卫清楼知晓!
若她有机会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她一定要站在瑶姬面前,狠狠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这般想着,又暗自窥探卫清楼的反应。她当然想过,要想和卫清楼交换,她势必是要吐出一些东西的。但真正涉及到了性命之危,她却仍然不敢冒险。
卫清楼固然可怕,但那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若她真是说出来了,只怕前脚离开这里,后脚就要被人暗杀。
卫清楼轻笑一声,他放下手中的宗卷,冷眼看向堂下的妇人:“殷秋娘,你两边都不想得罪,难不成就以为能讨好两边?怎么说也是经营邀雪楼十数年的老人,认识的人都说你玲珑心窍,怎么落到自己头上反而看不清了?”
“你怕那个人,就不怕我?”
少年文官的眉眼在昏暗的烛火下,呈现出玉石的质地,温润而清透,但自始至终,殷秋娘从最开始看他一眼之后,便不敢再抬头。
她当然怕,若不是怕,也就不会才捱了短短几天便捱不下去。
“你幼时也算历过一段苦日子,后来到了邀雪楼,锦衣玉食地活了十数年,怎么?这十数年来的金迷纸醉还没有将你的心浸色,你竟还愿意像幼时那般,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痛苦和恐惧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反而要敬佩你。”卫清楼语气清淡,他的声音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但是温润,说话时,便仿佛有春风缓缓吹拂过来。
但殷秋娘听见他这样说,一点旖旎心思都不敢起,她只想到这些天里牢房中起伏不断的惨叫声,还有那些犯人们,被侍卫拖出去时鲜血淋漓、伤痕交错的场面。
她扪心自问,自己虽然经营欢场,但到底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让她与那些犯人一样的下场,她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但卫清楼讲道理吗?
他要是讲道理,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境况了。
她又想起来风月场里那些公子哥们评价卫清楼的话,什么皎然如白玉的少年,她垂眼恨道,分明是般若阎王,修罗恶鬼!
“那位……”殷秋娘打了个哆嗦,“是常悲秋,常太傅。”
卫清楼满意地点头。
瑶姬给出的信息太模糊:一个手上有红色印记的人,还不知道那红色印记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他实在不愿意费那个心思去找人,与其大海捞针,不如拷问殷秋娘来的简单直接。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殷秋娘心理素质会这么差,不过关了几天,他还没有动刑,只言语恐吓几句,她竟然就招了。
常悲秋他也知道,一直与他爹作对的老匹夫,平日里两人在朝堂上便是针锋相对,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也说得过去。
他笑了笑,对侍卫道:“带回去吧,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别让殷夫人在牢里受委屈了。”
殷秋娘心下大惊,蹙眉看向卫清楼:“卫大人不是答应了草民,只要我这样知道的都说出来,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吗?”
卫清楼好笑地看她:“我何曾这样答应过你,更何况你知道的只有这一件事吗? 殷夫人,想求什么得先明白一个道理,心诚则灵。更何况,我不是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你吗?也没有要你的命,何来不放你生路这一说?”
他说完,挥了挥手,侍卫见状,便连忙将殷秋娘带了下去,不再给他辩驳的机会。
“公子,夫人命小人来请您回去用饭。”等侍卫走后,候在外头的小厮才蹑手蹑脚地进来,对卫清楼道。
“母亲又在等我?不是和他说过,以后我在衙门办公,就不必等吗?”
小厮苦着一张脸,道:“话虽如此,但夫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她定了主意的事,谁劝也不管用。国公爷说,您若实在公务繁忙,便将卷宗带回府中去,也是一样的。”
若是平日里,卫清楼说不定就真的要将卷宗带回去,但今天他才从殷秋娘口中审出了常悲秋这个人,比起卷宗,他对常悲秋的兴趣显然大很多。
他负手起身,淡淡道:“不必了。”
待他回到家中,方与父母用过膳后,又有小厮找到他,禀告道:“燕府的人来了,说是为公子备了厚礼,现在已经送到门前,负责送礼的小厮说,一定要公子亲自去接。”
……
月亮挂在柳树梢头,草丛里的蛩鸣声响起没多久,绿筝便从前院兴高采烈地跑回了院子里,廖掌柜安排的绣品送到了!
她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说给小姐听。
祝嘉鱼虽然也高兴,但却没有她那么激动,只淡淡道:“将东西取来吧,我清点一下。”
绿筝道是,转头便带着人大包小包地往院子里搬。
祝嘉鱼按照花色图样将绣品成衣分门别类,接着便让绿筝和春山居里的几个丫鬟,将绣品成衣等一应物件给各个院里分开送去,余下的则是宋绛眉的那一份,今天太晚,得等明天再让人送了。
她缓缓吸了口气,绣坊能不能在鹤陵城里安置下来,就看这一仗打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