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鱼到萧家,陪萧老夫人打了几局马吊,又亲自下厨为二老做了点心,末了用过饭后方从萧家离开。
回到照花巷,她便遇上了在祝家门外徘徊的林致。
已经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她还以为不会再见到林致了。
林致也看见了她,踌躇着没有上前。很显然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来。
祝嘉鱼下了马车,朝他走过去,勾唇笑道:“夜里风寒露重,林公子是偶然路过此地?”
林致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祝嘉鱼点点头:“那便是来找我了?怎么也不进门喝杯热茶?”
“不了,我来是想给祝小姐这个。”他摊开手,示出手心中的玉佩。
玉佩刻成扇子模样,中间刻了个“林”字。
这是祝嘉鱼要的家主信物。
“可是,”她挑眉看向林致,“我当初说的是三天之后,你要想清楚了便将这东西送来,可眼下已经过了三天,林公子不会觉得我会一直等着你来吧?”
林致叹了口气:“没有遵守时间是我的错,但毕竟事关重大,我多考虑了几天,也情有可原吧。”
这倒也确实。
祝嘉鱼并不急着需要他们做什么,所以刚才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她“嗯”了一声,接过林致手中的玉佩,向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发现林致还在他身后,愣着没有跟上来,她不免转头问道:“怎么,林公子真不进来喝杯茶?我可是诚心邀请。”
林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祝嘉鱼将他带到前厅,便又嘱咐绿筝:“去找人上壶茶来,你守在外面,不要让我爹进来。”
她说完,又看了眼绿筝手中捧着的盒子,方才收回目光。
“上次,四小姐与我说,林家如今的子弟也有的在各大酒楼当铺中做工是吗?”祝嘉鱼到主位上坐下,垂眸问林致。
林致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三公子在京中经营多年,我想请问三公子,若我要查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你觉得该从何处入手?”
“二十年前?”下人奉上茶水,林致伸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又缩回手,“祝小姐可否具体说说是什么案子?”
“女童走失。”祝嘉鱼屈指敲了敲桌面,空寂的厅堂中,响起清脆的“笃笃”声,她慢声道,“如果往这个方向查的话,应该查京中做人口贩卖生意的团伙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二十年前,这是不是太久远了些?兴许这二十年里,当初犯案的人都已经老死病死了呢?”
祝嘉鱼沉吟半晌,摆手道:“那就往深里挖。当初犯案的人,总是要与外人联系的,譬如他们的同行,又譬如他们转手那个孩子时接洽的对象。”
“我听说前些日子盛安伯府的小公子走丢了,林公子人脉宽广,根基深厚,想必能够查出来,这小公子走丢前后发生的事吧?”
“祝小姐要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我不过是一介普通书生,怎么可能查出官府都查不到的事?”
林致眉心紧蹙,唇线拉得平直。祝嘉鱼将他当做什么了?六扇门神捕吗?他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自己为林家洗刷冤屈了,还用得着求到她头上?
祝嘉鱼摇头:“官府有官府的门路,林公子是不是也有林公子的门路,要我说,林家的人既然遍布酒楼当铺,那么也该与玉京城中的三教九流有所接触,你觉得呢?”
“试都没试,你就说你没有这个本事,那我又该如何相信,你真有光复林家的决心呢?等你去做了,再告诉我无法做到,我也不会怪你。”
祝嘉鱼丝毫不将他的憋闷放在眼中,仍旧微笑着道:“更何况,我认为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会为林家的事尽力,林公子是不是也该为我的事上心?”
“就这样吧,我等林公子的好消息。”她站起来,“若是有事,便还是在送潮楼见面吧。”
林致“啧”了一声,他就没见过祝嘉鱼这么不好说话的人。
他甚至开始怀疑,和她合作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这才第一天,她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差使他,真的不是骗他当白工吗?
祝嘉鱼回到厢房,绿筝便也捧着檀木盒进了屋子:“小姐,这副红玉镶金的头面要放在哪儿?”
祝嘉鱼想了想,道:“就放在妆台上吧。”
绿筝颔首应是,便转到祝嘉鱼身后为她卸去钗环。
铜镜里映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祝嘉鱼看得好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虽然我也不一定说。”
绿筝这才吐了口气:“小姐,您让林公子去查那些拍花子,是为了萧小姐的事?”
祝嘉鱼诧异地看她一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不怪她诧异,毕竟在两人平日的相处中,绿筝表现得实在很有些天真,但胜在听话忠心,不然祝嘉鱼也不会留她在身边这么久。
绿筝挠了挠头:“奴婢也是猜的。只是奴婢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查萧小姐的事?”
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且不说当初作案的人如何,就说那位萧小姐吧,身娇体贵的,难免会出什么意外。
若最后真查出来,萧小姐已经香消玉殒,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祝嘉鱼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笑道:“我承了萧家二老的情,自然也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最后的结果,若是好的,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好,我亦能安心。”
“若是什么都不做,我虽落得清闲,但却未免心觉亏欠。”
更何况,若是有萧老太傅搭桥牵线,想必她为林家平反,也能减轻些压力。
“但这件事你先不要往外声张,但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作分说也不迟。”祝嘉鱼想到绿筝大大咧咧的性子,耐心嘱咐道,说完,她又问,“父亲不知道我带了林致来吧?”
绿筝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她记着小姐的吩咐,并没有告诉老爷,小姐带回来的男子姓甚名谁。
祝嘉鱼轻轻颔首:“那就好。”
而与此同时,主院的厢房里,祝从坚双手负在身后, 来回地在窗前踱着步子走来走去:“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跟着他走了多远,可有打探到他家住哪里,家中有些什么人?”
管家双手拢在袖中,垂头伫立:“回老爷的话,夜色深重,小的实在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依稀觉得,是位俊俏公子。本也想按照老爷的吩咐,悄悄跟着他回家,也好向街坊邻里打听一下他这人的品性,奈何他却仿佛有所察觉一般,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小的实在没法子,不得已回了府。”
祝从坚重重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我就不该指望你。要不是怕阿瑜生气,我早就亲自去跟他了。”
“你说她头一回带人回来,怎么还悄悄摸摸的?难不成是怕我生气?”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他觉得老爷实在是过于乐观了,小姐约莫只是怕他多想。毕竟小姐做事,可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她若真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定会光明正大地带回来。
祝从坚没听到管家答话,又叹了口气:“可我也不是什么迂腐的性子,若她都怕我生气,难不成这人很上不得台面?”
他忧心忡忡:“不会是家中只有几亩薄田的穷书生吧?还是母亲病重,弟妹年幼那种。不得了,不得了,这得我们阿瑜补贴他家多少呀!何况不是还有这俗话说得好吗,负心都是读书人。他不会中举之后就移情别恋,逼我阿瑜下堂吧!”
听见自家老爷越说越离谱,管家忍不住上前:“老爷,您还是早些歇下吧,若是小姐知道您这么晚又没睡,明天该不让你去钓鱼了。”
“是是是,你说得很是!你也早些回去,我是该歇下了,明天一早我还约了小卫呢。”想到明日有约,祝从坚转眼变脸,将管家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