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逢别过之后,祝嘉鱼原本要带着绿筝回祝府,半路却又被宁府的人请了过去。
祝嘉鱼觉得,恐怕是姑姑知道她今日去虞府赴宴,所以想问问情况。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单独参加世家小姐们之间的宴会,萧婉担心她也情有可原。
果然,到了宁府,萧婉便拉着她的手问道:“今日在虞府怎么样?众位小姐们待你可还亲近?”
祝嘉鱼朝她笑了笑:“我在虞府一切都好,姑姑不必忧心。您怀着身子,当安心养胎才是。”
她已经从琴萝那儿听说,原来姑姑早年间也曾怀过一胎,但是后来因为身子太虚弱,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所以现在她又怀了身孕,府中上下都对她很是紧张,生怕她再出什么事。
祝嘉鱼也不想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太劳费心神,所以这般劝道。
萧婉笑道:“话是这样说不错,但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往日里又没经过这样的事,我难免要紧张些。”
她从小长在玉京,自有记忆起便占着萧家嫡女的名分,在贵女圈子里也是一贯受人追捧的,虽未曾被人贬损看低,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事,到底也看过不少。
她本就心疼侄女年幼丧母,如今因为她的缘故,使得侄女来到了玉京,若是再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负,她少不得要生一通气。
祝嘉鱼正是不愿她生气,这才没有将今日虞府中发生的一切说给她听。
她想了想,道:“姑姑,您不必紧张的,即便贵女们不喜我,但看在您和萧奶奶的面子上,却也不会太过分,顶多言辞奚落几句罢了。我若受不住,自然会告诉姑姑,从此与她们断绝来往,退避三舍。”
“但这却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还受得住。更何况,姑姑既然有意抬举我的身份,我自然也该眼界放长远些,怎么好为了小女儿家的口角之争计较一时长短?”
听祝嘉鱼这样说,萧婉方才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我便也就放心了。我瞧着,外头光景不错,不若你扶我出去走走?”
宁府是簪缨之家,人丁却稀少。到宁函父亲那一代,其实还是很热闹的,除了宁函的母亲,他还纳了两个妾室,育有一子一女。
但是宁夫人是个手段高明的主,她早年间不显山露水,待到庶子庶女长大成人后,便设法将庶子调去了定陵,又将庶女远嫁,用他们的前程拿捏府上两位姨娘,又用两位姨娘在府中的光景拿捏庶子女,取的是相互掣肘的法子。
再后来,宁老爷年纪大了,摔了一跤后便中了风,半边身子瘫了,宁夫人便带着仆从回了老家伺候丈夫的衣食起居,顺带将两位姨娘也带走了,故而如今的宁府,便只剩下宁函与萧婉两位主子。
既不用担心在园子里遇着什么人,冲撞了姑姑,祝嘉鱼自然道好,起身扶着萧婉往外走。
两人到园子里走了一会儿,祝嘉鱼因为之前在绥平做绣坊生意时,常要绣花样子,故而对草木知道得很多,为了给萧婉解乏,她便开始说自己知道的生性特殊又或者品貌特殊的花木,萧婉也听得十分入神,连什么时候园子里进来人都不知道。
还是那人走到她们面前,向萧婉拱手作揖,萧婉才回过神来。
来人身穿一袭灰蓝长衫,眉长入鬓,目若青莲,面容是带着书生气的俊秀,看起来年岁也不大,不过二十左右。
他道:“听闻嫂嫂寻到了侄女,前些日子我有事在身,没能来得及登门恭贺,今日特地上门恭喜嫂嫂。”
他说完,便看向萧婉身旁容色昳丽的少女,失神片刻后,方才取出袖中一只梅花形刻八宝如意纹的盒子:
“想来这位便是侄女吧?不知侄女喜欢什么,我特命人去寻了一块青玉原石,侄女所有喜欢的纹样物件,尽可去请玉石师傅雕刻……说起来,大哥府中便有相熟的玉石师傅,这倒也是容易。”
他神情恳切,看起来倒是很真诚,也并非溜须拍马的做派,教人看在眼里会觉得舒服。
祝嘉鱼看了一眼萧婉,萧婉颔首道:“这是你姑父的妹婿,是咱们自家人,他给你的东西,你便收着吧。”
祝嘉鱼于是上前接了装着玉石的盒子,福身向他道谢。
萧婉又对他道:“你难得来一次,不妨今日便在府中用膳,昨日你大哥还跟我念叨,说是许久不曾见你了。”
他笑了笑:“谢过嫂嫂美意,只是衙门里事务繁杂,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今日来府上给侄女送见面礼,也是偷得片刻清闲,不好久待。还劳嫂嫂转告大哥,我下回得了空闲,必定是要来府上同他喝酒,不醉不休的。”
他这样说,萧婉自然是笑着道好,“也罢,你既然有要事在身,我便不多留你,只记得有空常来便好,还记得你喜欢吃蟹,府中新得了一筐阳澄湖蟹,我到时候让厨子做好了给你送去吧。”
“既如此,子玉便多谢嫂嫂了。”
子玉是他的字。
他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好似确实如他所言,只是忙里偷闲来给祝嘉鱼送份见面礼,顺道恭贺萧婉。
待他走后,萧婉看着祝嘉鱼盯着他的背影瞧,解释道:“我没同你说过吧,宁郎原是有个妹妹的,名唤媅(音同丹)儿,取安乐的意思。只是婆婆怀她的时候,后宅不甚太平,以至于后来她生产时,险些一尸两命,后来她拼着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却亏空了身子,孩子也打小便孱弱多病。”
“等孩子养到十六岁,便嫁给了刘珩。便是方才来的子玉。两人恩爱非常,刘珩也待她极好,只是没两年,她还是没捱过去,到底撒手离了人寰。”
“刘珩悲痛欲绝,一度想要随她去了,后来是宁郎苦心劝他,他才绝了轻生的念头。他在玉京没有亲眷,又因为媅儿的关系,对宁家很是亲近,宁郎也有心提拔他,我说他是自家人,并没夸大。宁郎确实打从心底里将他当手足兄弟看待。”
“到如今也快六年了,他却仍未续弦。也是个苦命的痴情人。”
祝嘉鱼听她说完,抬头望向刘珩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见萧婉想到宁媅,神情微黯,方才为她捧了花茶来,道:
“若是宁小姐还在,肯定不愿看到您为她伤神的。姑姑快别难过了,何况,我倒觉得宁小姐与刘公子这一生,也算圆满了。如今虽然天人相别,但他日到了阴司黄泉,总有相见之日不是?”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能守着一个人过一生,也是很好的事。说不定刘公子甘之如饴,姑姑别想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