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辞来了之后,施海反而不急着走了,吵嚷嚷着再多点一些来吃,和方修齐又去点菜了。
施辞看着面前瓶装的椰子汁,瞥一眼其他人喝的店里给客人的玻璃杯,又瞥一眼桌上的一次性杯,最后决定还是用吸管喝。
对面坐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她第一次见的,很自来熟,还算懂气氛,没有真自来熟到继续叫她姐姐,“施教授,你跟你弟弟都好高啊!”
施辞抿一口椰子汁,笑一笑,“我爸妈都挺高的。”
“嗯嗯嗯,南方人这样的高比较少了……”身高有一米六八的张梓无情地嘲笑唐啁,轻轻推下她,“唐啁就是个小矮子!”
唐啁还在想要不要提前走,因为她真的挺累的,被张梓楠一推,她有点无语地看了看她。
施辞嘴角上扬,倒没有发表意见。
唐啁揉了揉疲倦的眼角,不想反驳,“我想回去了,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东西让我带回去?”
“哦,这个,我买了一对杯子,包放不下。”张梓楠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对小玩偶。
唐啁接过来,顺手放进放制服的袋子里,移动之间,mp3的耳机线掉了下来,她从随身小挂包里把mp3拿出来,绕好耳机线,正要放进包里时,手机响了。
唐啁看到手机上的名字就定住了,无意识地把mp3放进了袋子里。
“怎么了?”张梓楠探头过来,看了看手机屏幕,“你舅妈?”
唐啁慢慢点了下头。
张梓楠撇了下嘴,“别接了!肯定又来骂你!”她看了看唐啁无言的侧脸,还有她尖了不少的下巴,索性把手机抓过来一滑屏幕,替她挂了电话,“要对自己好一点,你已经尽力了。”
唐啁的脸低了低。
施辞收敛了笑意,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我要先回去了。”唐啁发了好几秒的呆,轻声说,刚站起来就被张梓楠拉住,“不是说让……”
她转头对施辞笑,“施教授,如果顺路的话,能不能麻烦您等会送唐啁回学校呀?”
“哎……”唐啁还想说什么。
施辞已经微笑点头道:“顺路的,没问题。”
唐啁知道这里搭公车回校还是有点麻烦,她犹豫了下,就没拒绝。
后来两个男生上来,很快点的第二轮炸串也上桌。几个年轻人又热火朝天地聊起来,旁边的桌子也是,整间店都闹哄哄热腾腾的。
施辞看得出来唐啁明显心不在焉,而且很疲惫。
跟清明节在车里对着车窗发呆的时候有点像。
又有点不像。
看来除了家庭不够富裕,还有什么别的烦恼。
旁边的女生推了推她,“吃点东西。”
两个男生叫的炸串大多数是肉,有一些多数的炸物如炸南瓜丸子,藕盒茄盒之类,他们拆分开来放在盘子。
施辞看着她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颗丸子咬住,嘴巴鼓鼓地咀嚼。
然后神情逐渐柔软,又夹了一颗,那对大眼睛也柔软起来,睫毛长得想人工接的一样,又黑又翘,真让同性羡慕和嫉妒,又让人想去抚摸。
施辞见她已经吃了三颗南瓜丸子,看样子还准备吃第四颗。
施教授的坏心思突然一浮,捏起筷子把盘子里剩下的那颗南瓜丸子夹走。
唐啁的筷子扑了个空,而她估计没料到会这样,表情一空,停顿了一两秒,才转而夹起一块藕盒咬一口,边咬边抬起眼睛来静静地看她一眼。
施辞没有急着吃,她夹着那颗南瓜丸观察了下,丝毫没有压力接受了对面女孩子的眼光,并微笑地望着她。
唐啁先收回目光,吃起了藕盒。一副――好吧,你想吃就给你吃吧。
施辞确定自己看到她有点不开心又不能不作罢的小表情,似乎还噘了下嘴。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她真的不想再吃第四颗了。
施辞很想笑,终于有点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的样子了。
她心想已经抢了过来,那就吃吧。
其实就是南瓜饼,里面有红豆沙馅,一咬开炸得脆脆的表面那层糯米皮,就尝到了微热的红豆沙泥。
嗯。除了有些油,有些甜,还有热量太高之外。
还可以吧。
施辞下了这个结论――明早的运动量要增加了。
回去时,施海是真的醉了,开始耍起了酒疯,要跟唐啁一起坐在车后座,一坐到她旁边就对着她傻笑,“你长得真好看!”
拍拍自己胸,“我也长得很好看,你看――”他揭开短t的下摆,“你看我的腹肌!你来摸摸看!”
唐啁:“……”
施辞听着这傻弟弟越来越向性骚扰的边缘靠近,头疼地叫他,“施海!”转头对唐啁说:“他没那个意思,他喝醉了。”
唐啁抿了抿唇,朝他那边靠近,手伸过去――
施辞微微挑眉。
只见唐啁手伸到施海肩膀,“唰”地一声扯过安全带,“嗒”地一声把他扣在座位上。
接着她拎着袋子,推车门出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放下袋子,别好安全带。
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地做完,她就不动了。
后座的施海慢半拍,“诶?”
施辞嘴角翘起,发动车子,“宿舍门禁几点,我先把他送回家再送你,来得及吗?”
“十点半。”唐啁有点迟疑地动了动身子,“要不我自己回……”
“坐好。”施辞瞥一眼时间,“没事,来得及。”
“……谢谢您,施教授。”
施辞抄了一条近路,开快车需要专心路况,一路上与唐啁并没有交谈。只是后座的施海吵得很,他脸颊通红,无聊得碎碎念,又哼起歌来,也不成调,就是哼哼哼,想到什么唱什么,东一句西一句,到了别墅门口他才睡着。
施辞临到家前打电话给丁女士,恰好她和施老头旅游回来。
施家的别墅是老式住房,独门独户。
施辞到了大门响了一下喇叭,便下来去后座开门,把施海捞出来。
唐啁想也没想也下车。
施辞穿着高跟鞋,个子倒是矮不了施海几公分,但醉死过去的人非常重,她也有点吃不消,唐啁跑过来扶住施海另一只手臂,她看着个子不高,竟然也能分掉不少重量。
“来了!这臭小子!” 丁女士人未到嗓门先到,脸上敷着白色的面膜泥。一见施海这样子,往后喊一声,“老头子,快来!”
“这是谁家的小孩?”接着望着唐啁,好奇问。
“学生。”施辞顿了顿,“不是我学生……”又补充道,“是跟施海认识的。”
“阿姨好。”唐啁开口叫人。
“哎,”丁女士眉开眼笑,“长得真靓,进来坐吧。”
“丁女士!”
这时,施老头出来了,施辞把施海推过去,“太晚了,我要送她回学校。”
“哎,那好……”
“叔叔阿姨再见。”
上车之后,丁女士还笑嘻嘻地对唐啁挥手,“有空过来玩啊。”
车发动后,唐啁在心里小小地透了一口气。本来就累,还要见这么多不熟的人。打工这么多天,社交能力有很大的提升,刚才完全是条件反射的礼貌反应。
也还是觉得累,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下次真的不要搭顺风车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几个月见施家人的频率似乎太高了。
施海也就算了,毕竟跟她同是学生,又跟张梓楠的男友很熟,遇到也正常。
只是唐啁没想到,她和施辞遇到的频率好像还要高一些。
唐啁侧头看一看施辞。
有点迟来的好奇。
生活要让她频频遇到她,是不是暗示她这人会在自己生命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嗯?”施辞察觉她静静的打量,侧脸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收回了目光。
夜里车窗外景物飞驰,一盏盏路灯从车头掠过。
光暗交替。
年轻的女孩把头倚在窗边,光明和黑暗在她脸上交汇。
冷淡,疏离,疲倦,寂寞这些词都可以形容此刻的她。
但一张脸仍然精致如画,好看到让别人觉得受她冷落也是理所应当。
车里很安静。
她们并没有交谈。
施辞也不想开音乐,觉得此刻的安静的氛围居然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好像时针分针有一刻是静止不动的,又好像它们在飞快地流畅地转动。
施辞再去看唐啁,发现她眼睫阖着,呼吸轻微,已经睡着了。
车子驰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大片橘黄的灯光从车头洒进来,就像文艺电影里才有的滤镜。
那光晕如油彩洒在年轻女孩的白t上,瘦削的肩小小的,手臂也细细的。
施辞刚才在她上前前落后她一步,因此看到了她平底单鞋后跟露出创口贴的一角,两只脚都有。
施辞不想去叫醒她。
能够睡着证明她下意识认为这里是一个安全的环境。
施辞觉得与有荣焉。
施辞也知道她对这女孩关注过多,她却奇怪地不想去深究。到了这个年纪,她现在的生活每走一步她都可以预知结果,而与唐啁的相遇,每一次都是意料之外,她享受这种不经意,不预定带给她的微妙感觉。
到了宿舍楼下,施辞还没想要不要把唐啁叫醒的时候,这女孩突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有两秒失神,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在哪里。
“到了。”施辞说。
“哦……”唐啁揉了下眼,推车门,一下没推开,她又推了一下,然后又想到什么,转过头道谢,脚迈出去走了几步,才记得回来拿袋子。
施辞见她睡得懵懵的,不太放心,下了车走到她这边来,唐啁刚一转身,就与施辞撞到,捧着的袋子“嗖”地一声坠地。
她们的身高差太大,唐啁的脸撞到了施辞的肩,哎地一声,想站稳,脚下一个趔趄,又栽了一下,身高差太大,这下就变成扑进施辞怀里面。
施辞怔了怔,手举起来,犹豫了一下,感觉放哪里都不太合适,她放下手,顿了顿,轻声问,“没事吧?”
夏夜的风拂走白天厚积的云彩,又吹动了路面的树的疏影。
一轮淡月现出了她的脸庞。
唐啁僵硬地直起了身子,垂着脸颊,也不知道怎么,她话也不说,突然扭身就往宿舍里走。
“?”施辞正有一点摸不到头脑的时候,那女孩子又折回来,拎起地面的袋子,几乎是跑着进了宿舍门。
“??”施辞这下真的疑惑了。
难道――
她是被嫌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