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中。
福贵人大发脾气,毛伊罕将所有人打发出去,好声好气地哄着:“好主子,别生气了,好在那崔枝够聪明,将事情全都揽下,并没惹人生疑,任谁也不会想到咱们长春宫,你就别生气了!”
福贵人狠狠将一个炕屏扔到地上:“好个昭妃,我没来寻你的麻烦,你倒先来触我的霉头。原本这一石二鸟之计,轻易便可让那拉氏和瓜尔佳氏除名,谁让你来管闲事当包公了?”
毛伊罕道:“主子不必在意。经此一事,咱们所图的虽没完全达成,但到底让那瓜尔佳氏的嚣张和那拉氏的倔强暴露出来,她们二人这样的性子,不管是皇后还是太皇太后,都不喜欢,所以是不会通过复选的。其余的杨氏、易氏、王、李几人,奴才一定小心行事,让她们露不了脸。”
福贵人恨恨说道:“那几个小蹄子,如今我还不放在眼里。长得美如何,能歌善舞又如何?就算入了选还不是要从官女子、答应熬着,我有的是时间慢慢修理她们。只是这昭妃,实在可恨。”
“依奴才看,昭妃还不至于碍着主子,虽然面上获宠,可是至今也没侍寝啊,连顾总管都叮嘱太医院给她好好调理身子,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所以,主子不必担心。”毛伊罕道。
“隐疾吗?”福贵人细细思忖,三年前几个人刚入宫时,自己与东珠在承乾宫曾有一番深谈,她说过她志不在此,如今回想起当日的谈话,又想到宫中近日传闻,福贵人不禁念头一闪:“最近来娣有消息传过来吗?”
毛伊罕摇了摇头:“如今昭妃身边,云姑、春茵不说,还多了宁香、苏云,有她们四个在里面服侍,来娣越发难近身了,所以得不到什么消息。”
“没用的蠢奴才。”福贵人哼道,“给她点压力,让她警醒些,仔细盯着东珠,看看有什么古怪。”
“是。”毛伊罕想了想,“前儿倒是说了句闲话,说皇上那夜原本想留宿,可是昭妃娘娘拒了,皇上发了脾气。来娣在窗跟底下听着,像是逼问什么人,好像是昭妃心里有人,所以才不愿侍寝的!”
“什么?有这等事?”福贵人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宝贝,“怎么不早说,这消息值了千金!”
“这话哪能当真?我怕来娣诳咱们。这事若是真的,捅出来可是天塌地陷。”毛伊罕眨了眨眼睛,一面猜度着福贵人的心思,一面想着自己幕后真正的主子发布的命令,心里便暗暗发紧。
“是了是了,就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当年刚入宫时,昭妃跟我一番深谈,话里话外我听着疑惑,现在可就对上了。她心不在此,不在此,那可不就是在外面早早有了人吗?”福贵人来了精神,“去查,去动用你京城所有的关系,仔仔细细给我查清楚了。找到那个人,真凭实据摆在皇上面前,我看这回她怎么脱身?”
“是。”毛伊罕暗暗惊心,一切果然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接下来,掐着时间,就得把那些戏码演给众人看了。
“还有,金钗的事情我总觉得古怪,原本昭妃不是也没了主意,怎么晕了一个西鲁克氏之后,她就有法子了?去查查那个西鲁克氏。”福贵人冷冷吩咐。
毛伊罕立即应了。
退出殿外,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悄悄浮现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黝黑斑驳的脸更显得古怪丑陋:“玛嬷,你真是料事如神。接下来,咱们祖孙二人,就一步一步把大清后宫搅个惊天动地吧!”
清晨,宫径上,昭妃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储秀宫。
东珠素颜简衣,只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旗袍,外面连坎肩都没套。云妞紧赶慢赶才追上她,给她披了件天水蓝色带帽披风。
“主子,万事别急。”苏云谨慎,看东珠情绪突变,不由得开口劝道。
“皇后和宫正司那边可派人回话了?”东珠问。
云妞点了点头:“宁香腿脚伶俐,派她去的。想来这会儿,皇后和宫正司那边也得到消息了。”
“真是该死,我一次一次息事宁人,不予深究,想不到这幕后之人实在可恶,竟然真下得了狠手。那些女孩子还在待选,又碍了谁了?”东珠面上愤愤。
“主子,谨言!”苏云再次提醒。
云妞面色沉静,不敢多言。
宫径上,往来打扫的其他宫人见到昭妃一行,立即跪在路边请安。昭妃一路走过,嘴上叫着免礼,但急匆匆的并未驻足。看到昭妃如此匆忙,又很罕见地带着身边两位高品阶的女官一同出来,众人免不了暗议又出了什么风波。
很快,昭妃等人来到储秀宫,只见里面乱成一团。哭号声、训斥声夹杂在一起,更让人心乱如麻。
“昭妃娘娘到。”太监来喜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卢嬷嬷是储秀宫的管事,此时立即迎了过来,见到昭妃便扑通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疏忽!”
“关不关你的事,本宫自会查清,现在里面情况如何?太医院可来了人?”东珠问道。
“回娘娘的话,太医院的王医正、李医正都来了。”卢嬷嬷道。
东珠也不答话,直接进了东厢,看到屋里的床上,几个秀女已然昏迷,在床边上站着年老体迈的王医正与李医正,似乎正在商量什么,见到东珠进来,立即请安。
东珠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她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几个人一起发作,都是腹泻昏迷?”
王医正与李医正对视一眼:“回昭妃娘娘的话,这几位姑娘似乎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有腹泻、呕吐直至昏迷的症状。”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东珠把目光扫向外间厅堂,此时膳桌还未撤去,东珠看了一眼那些菜色,又问卢嬷嬷,“她们可都是用了早膳才发作起来的?”
“是。”卢嬷嬷回话,“今儿这些秀女们要在坤宁宫进行复选,所以早膳时辰比平日早了三刻钟。”
“秀女们所服膳食都是一样的?”东珠再问。
“是,一模一样的。”卢嬷嬷答道。
东珠再进里间细瞅,见昏迷的几人正是杨氏、李氏、王氏、那拉氏还有瓜尔佳氏,东珠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杨、李、王氏、那拉氏等几位秀女从长相和才艺上是这一届秀女中最出色的,如今一并中毒,看来这下毒的冲着她几人去的。
东珠再问医正:“眼下如何救治?”
那王医正想了想:“如今
这毒发得古怪,不知因起,只得先保守些,以附子汤灌下去,看看效果再说。”
“你们看不出所中何毒?”东珠面色一沉,仔细盯着两位老太医。
那二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下了药所发作起来的症状,应该是食物相克造成的,所以下官还需要时间细细查验了那些食物再行论断。”
东珠气恼,吩咐道:“来人,速去太医院,请孙院使亲自过来。”
“娘娘?”卢嬷嬷听了,有些迟疑。
连苏云也劝道:“主子,这事不合规矩,这些待选秀女万万不够级别由院使亲自诊治。”
东珠看了她一眼:“人命大如天,孙院使身为太医院首脑,不会不明白轻重的,你们去了他自然会来。”
“是。”卢嬷嬷立即命人去办。
这时,只见皇后带着高嬷嬷也匆匆赶来,赫舍里还未开口,高嬷嬷先发作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坤宁宫一切准备妥当,皇太后、太皇太后跟前也早早禀明了,今儿要进行秀女复选,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
“高嬷嬷,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此处躺着病人,你且低声些吧。”苏云虽一向谨慎沉默,今儿见了高嬷嬷在此喧哗,意图指责昭妃办事不力,苏云便忍不住开口制止。
高嬷嬷翻了翻眼珠,很是不满。
皇后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多言,又拉着昭妃说道:“眼下情形如何?”
东珠摇了摇头:“太医初步判定说是秀女所服食物相克引起的反应,还待细察。”
“皇后娘娘,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头绪,不如先到正殿歇歇吧。”卢嬷嬷一脸奉迎。
“也好。”赫舍里拉着东珠的手,两人出了东厢,在正殿坐下。卢嬷嬷又张罗着命人上茶,高嬷嬷还命人将皇后的早膳端了过来。
“想来妹妹也是得了信就早早赶来,定是没用早膳,就跟本宫一起将就用些吧。”赫舍里甚是体贴。
东珠看了满桌的菜品点心,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摇了摇头:“皇后自己用吧,现在我是没心思吃东西的。”
东珠说话自是随意,但让旁人听了,却觉得这妃子真是骄纵,皇后用你同桌用膳既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又是一种命令,你就该赶紧为皇后添粥、递箸、布菜,哪里能这样直接就给人家撅回来。
旁人诧异,赫舍里却仿佛并不在意。
高嬷嬷端过一碗当归羊肉汤:“皇后娘娘,趁热喝这个,这两日身子乏得很,这汤是太医院给配的药膳,最是补气养血的。”
东珠不以为然,眼睛只盯着门口,盼孙之鼎赶紧过来,把事情查清楚。
苏云却微微皱眉,云妞与她想法一样,储秀宫突遭这样的变故,高嬷嬷还旁若无人地这样侍候皇后早膳,越发显得不合时宜。
皇后也觉得不妥,便说了句:“先放着吧。”
谁知高嬷嬷会错了意,又捧过一碗虫草炖活参:“若嫌那个汤油腻,就尝尝这个,您千万得多用点,现在您吃什么、做什么,都不是一个人。”
“什么?”
高嬷嬷此语一出,屋里的人全都惊讶万分。
东珠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