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公馆内回廊寂寂，阒无人声，绿荫深深，唯闻鸟语，游泳池旁的一栋小楼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四个俏丽女人开始砌长城。

“好了，老规矩，二十圈！”蔡燕一边搓麻将，一边给大家打招呼。

“二十就二十，谁怕谁！”钟鹭不甘示弱。

冬梅一听，微微一愣，内心哀嚎道：“又是二十，没完没了的二十圈……”

自从玩上了麻将，这蔡、钟二人上了瘾，老是往她这里跑，蔡燕的赌品还不好，输了就老想赢回来，赖着不走，别说二十圈，就是三十圈也会玩出来。冬梅转念一想，既然自己作死教会了她们两打麻将，只好打叠起起精神，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

在座的还有一个有个垂髻女子，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在上面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面容精致，眼神犀利，气势逼人，一条金色的链子搭在她的额头上，向上挑的眉毛显现了她对周围一切事物的不屑。上身穿件窄袖对襟，鱼鳞文金黄色的短袄，下系绿色两片马裙，窈窕美貌，皎然出众，这就是王羲之的夫人的堂姐郗玟了。

王羲之和夫人在襄阳呆了一段时间，后来接到家中来信，要他尽量在襄阳谋官。因为王敦作乱，王导虽然进位太保，司徒之职依然如前，但是没有了实权，算是靠边站了，连带着王家的一些子弟在朝为官者都受到牵连，慢慢被边缘化。现在襄阳刘家横空出世，风头渐劲，正是下注的好时候，江东很多世家都派出弟子奔赴襄阳，因为十月份襄阳政法大学和军政大学招收新生，他们都想在此谋得一个名额，将来出仕做官，荫护家族。

王羲之夫妇天性喜清净，不爱在官场钻营，所以在国学馆做了一个书法教习，郗玟倒是对师范小学情有独钟。因为刘家小学的子弟迁到这里，襄阳很多世家也把子弟送来这里，这里成为襄阳官宦子弟的聚集之所，郗玟来这里作老师，和这些荆州将来的官僚就有了师生关系，这个关系网的潜力是不可限量的。为此郗玟还怂恿郗璿写信给她父亲郗鉴，把自己的两个弟弟郗愔、郗昙和家族里的子弟都送到襄阳师范读书。

对于郗玟的到来冬梅当然是求之不得，因为生源扩大，学生的成分复杂，千头万绪不好处理，郗玟精明强干，镇得住这些纨绔子弟，来了刚好可以给自己分忧。冬梅想让出自己校长之位，郗玟推辞，这位是刘丹跟前的红人，怎么敢取代她的位子，最后只领了一个副校长的位子，实际上把全校的事情都管了起来。她听说刘丹在刘县训练童子军的事情，非常向往，所以把童子军这一套拿来操练这些娃儿，弄得这帮孩子叫苦连天。当然，刘丹的妹妹刘婷自然是大队长。

因为工作关系，郗玟和冬梅联系很近，性格互补，两人成了闺蜜，连带着和钟、蔡二人都成了无事不谈的好朋友。因为刘丹常常来看冬梅，连带着也认识了刘丹，这算是意外之喜。

桓宣发布政令，要求荆、梁二州的所有郡所都要开办新学，培养新式人才，为此襄阳财政还拨出专款用于校舍修建和师资培养，为了培养人才刘丹也是不遗余力。各地官府和世家都知道九品正中制在襄阳彻底废除了，政府取士都是要考新学，所以对于新学建设也是积极配合，有些富裕的大县也成立新学，派人来参加师资培

训。

刘丹和蔡燕和钟鹭的婚事平地起波折，让两人非常不爽。刘丹这个家伙出了个馊主意：那天撩妹的时候是以何足道的身份，当时蔡燕也是说要何足道来娶自己，那干脆以何足道的名义把二人娶了，刘丹这个身份还可以留着娶正妻。

刘正几人一听这主意太损了，也只有丹儿这促狭鬼能想出这个歪点子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人家能接受吗？刘正没办法，找到习嘏说明情况，并且声明：虽然是以何足道的身份迎娶二女，但是还是会把两人视为自己的儿媳妇，儿孙以嫡系身份入刘家家谱。

习嘏一听，我这做得是什么媒呀？老脸都丢尽了。但是桓宣所说也确实有道理，自己当时没考虑那么深远。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请蔡、钟二老来家喝酒，把刘家的难处说了一通，最后把刘丹的损主意也摆出来。

二老当场就要发飙，几乎要把酒桌掀了，我家的闺女又不是没人要，让他老刘家来作践？习嘏赔罪，这些怒火只得受着，最后二老被家人劝回去，两家人知道这个消息都愤愤不平，这叫什么事？劝蔡燕和钟鹭断了这个念想。

二女既恼且羞，恨道：“我谁也不嫁，剃了头出家做姑子去！”刘丹到学校来找两人，两人一概不见，让刘丹吃了闭门羹。

二老这一闹，这件事情传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刘家和蔡、钟两家闹僵了，其他人动起了心思，刘丹没机会，这何足道也不错呀，刘家承认，子孙还能入刘家家谱，除了女儿没有名分委屈一点，其他都一视同仁，完全可以接受啊。再说了，也许刘家愧疚，还会对自己家更照顾呢。于是各路媒婆都上刘家来，他们嫌弃，咱家不嫌弃啊！何足道就何足道，只要对俺闺女好就行。

这个时候蔡、钟两家才发现不妙，这何足道也是个抢手货？再说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还敢娶咱家闺女啊？而且看这架势，弄不好就连何足道的妻子也没有份了，回过头来又劝闺女认命，刘家势大，咱惹不起。

钟、蔡两家和刘家的婚事一波三折，让鹭、燕二人心力交瘁，宛如长梦缠绵，而今大梦初醒，这时才发现自己可笑可怜之处。刘丹天人之姿，宛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熠熠光芒闪烁古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志气高扬，被大江南北读书人所赞颂。

自己不过是襄阳一个小士族家的平凡女子，妄起痴意，百般肖想，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二人芳心辗转，自怨自艾，一颗心热了又冷，冷而复热。有时想象刘丹与别人出双入对，举案齐眉，便心如刀绞，无处排解。时间一长，两人日见消瘦，冬梅看到很心疼。

刘丹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不地道，鹭、燕二人又不见自己，便以何足道的笔名在《襄阳周报》上发表歌曲，专门标明是写给二女的。现在襄阳有一批基础订阅者，刘丹干脆定期出版报纸，每周一期，除了刊登时事，刘丹还让自己的企业在上面打广告，算是弥补报社的亏空。

刘丹给二人写的第一首歌是摇滚《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1986年5月9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的“让世界充满爱”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崔建以身穿蓝大褂儿，两裤腿一高一低的形象，首次演唱了由他创作的歌曲《一无所有》，一曲唱罢，欢声雷动，中国摇滚乐从此诞生。而《一无所有》也成为了中国摇滚史上永不磨灭的经典。

刘丹把何足道那套装备换上，打扮成一个流浪歌手，挑选文工团乐师若干组成摇滚乐队，和自己一起在一品香歌舞厅登台演唱《一无所有》，为此刘丹还把架子鼓弄出来了。这首歌一改襄阳缠绵悱恻的幽怨情歌风格，用近乎嘶哑的嗓音唱出来，让一群痛苦、失落、迷惘又无奈的青年们，终于找到了一种释放自己能量的渠道。

在后世，相对于21世纪年轻人见面谈股票谈古董谈足球谈豪车谈版税，就是偏偏不谈文学，八十年代的文艺青年纯粹而热血，一帮志同道合的小文青们，可以为了挖掘素材、体验生活而跋山涉水、餐风饮露。海子、食指、北岛、顾城……他们的诗表达的是对人的心灵自由与解放的追求，曾经感动了很多文艺女青年，让她们如飞蛾扑火般地跟他们走，最后碰得身心交瘁，遍体鳞伤。

鹭、燕二人也不能免俗，被这首歌营造的浪漫、缠绵、悲壮、凄美的爱情故事深深感动了。扪心自问，我是爱那个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的刘丹，还是颓废落魄，但又才华横溢的何足道？现在世上都是流行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难道自己也是嫌贫爱富的庸俗女人？

这首歌迅速风靡襄阳，唱响襄阳大街小巷，一品香也因此名声大振。其他歌舞厅也赶紧改弦更张，培养自己的摇滚歌手演唱这首歌曲，同时敦促自己的乐师创作出类似的作品。可是创作出来的歌曲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总是让人感觉味道不对。不过不要紧，刘丹的第二首摇滚乐《怒放的生命》很快在襄阳快讯上发表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刘丹的摇滚乐曲连续不断地出现，期间杂有一些现代诗歌，其中有一首食指的朦胧诗《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

《相信未来》是食指作于1968年的一首朦胧诗。该诗以其深刻的思想、优美的意境、朗朗上口的诗风让人们懂得了在逆境中，怎样好好地生活，怎样自我鼓励，怎样矢志不渝地恪守自己对明天的承诺。该诗曾以手抄本的形式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并迅速传颂于一代下乡知识青年的口中，食指因此也拥有了“知青诗魂”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