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了解门上那个机关的运作以后,我心里就想,应该有修家的人帮忙弄了这个逃生处。听完傅城的话,就更确信了,能担任这么大工程的总设计师并从头到尾监督施工的,只能是修家人。
也就是说,真的像夏东屹分析的那样,修家还有别的人在研究中心里。
也就是说,小海还有别的亲人。
我相信常坤的为人和判断力,战争是战争,对抗是对抗,里面那些专家和技术人员只要不直接参与进去,他一定不会为难。而且我也相信修家人的本质,即使被那些黑士兵逼迫着拿武器上场,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办,该对付谁。总之这些肯定都不用我操心,而且就现在这个进不得退不得的情况看,我压根也操不上那份心。
我的心里终于有一点明亮起来,觉得局面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傅城说:“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要问好,那年我因为太好奇,不听黎绪劝告非参与进来,结果弄成这样。好奇真会害死人,所以算了,不问,你们也不必好心告诉我。”
我表示同意:“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笑笑,沉默下去,靠着墙闭上眼睛休息。
殷三少奶奶从刚才告别的悲伤里缓过点劲来了,默默将包里的干粮和水拿出来分给大家,然后自己拿了一份,坐到我旁边低头吃起来。我一边吃一边倾脸看她,找话跟她聊:“嗨,听说你是个天才。”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又恢复之前的明亮,说:“人家都这么讲,我也懒得否认。”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顿才答:“修子瑞。”
我大惊,整个人都呆住了,说话也打结巴:“你、你、你、你是……你是修家人?”
她点头:“修家和殷家世代联姻,我们是娃娃亲。其余那些他追求我、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故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用现代的科技和运算方式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往前推进了一步,天才的是祖先,不是我。”
我把目光移向傅城再移回到她脸上:“那傅城刚才说的那个总工程师……”
她轻声回答:“是我爸爸。他是病逝的,和陈伯伯一样,‘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爆发,全身骨质融化,什么药都救不回。我还有两个哥哥和三个表兄弟八个叔叔伯伯也都被挟迫在里面做事,他们都还好,到目前为止没出什么状况。前阵子莫玉梅突然大发慈悲让我们团聚吃了顿饭,我想那天她肯定有什么好事发生,心情不错。”
我想了想,大概是我把齐家的牌位钥匙交给她那天吧,但没说出来,心里觉得这件事不怎么好。
傅城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又闭上眼睛休息,仿佛对我们说的话毫无兴趣,或者说不敢有兴趣。
林涯和苏醒坐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认真吃饭,偶尔抬头往这边看。修子瑞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苏醒的目光,一下笑起来,摇摇头跟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哥哥说话才好了,以前他是傻子,老逗他玩,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蠢。”
苏醒也笑起来,挪着屁股凑到我们身边,跟我说:“她拿我当小孩哄,什么话都敢跟我讲,有时候我得使劲憋着才能不笑出来。”
修子瑞也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肯定是想起之前跟苏醒说的什么她和殷三郎之间的事情。
我伸手抱住这个又伸手抱住那个,觉得心里踏实。但是一闭上眼睛,想起陈丕沧,又惨伤得不行。
如果不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去吸引3号厅里大部分火力,我们根本没办法到达这里。
我问林涯:“陈家这支血脉真的没有人了吗?”
林涯说:“陈境鸿死后,就只剩下陈丕沧了,现在真的没了。”
我说:“我查到的资料上说,长生殿的祖制,不管哪个家族都是一半在殿内一半在殿外的,就算1937年的事情损伤太大,他们在殿外的那部分总该还有余留的吧?”
他说:“陈家的情况不同,齐商武和苏墨森连手兵反夺权那年,殿内的陈家部族誓死抵抗,损折掉大半,叛乱成功以后苏墨森便将殿外大部分陈氏族人调回到长生殿,余留的只有陈家坞那部分,七十来年前又被苏墨森坑害到极致,现在真的没人了。”
就是陈家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消失的惨剧,苏墨森是最后的祸手,如果他不丧尽天良,陈家现在好歹还能有香火传承。
林涯说:“陈丕沧有个儿子,为了不让他堕入可悲的命运,刚出生就忍痛送了人,但后来还是被苏墨森查到然后拐着弯弄回陈家坞利用,那孩子就是陈乔斌的父亲陈祖全,我一直没敢把这事告诉丕沧,但是他负责的工作包括分析血样和染色体图谱,陈乔斌的基因鉴定出……”
他说不下去了,闭住嘴垂下眼睛。
我不敢想象陈丕沧在DNA鉴定报告里发现自己孙子时候的样子,一定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沉默好一会,我又想起一件事,问林涯,“1922年8月9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可能是和修家有关。”
林涯想了想,喃喃地算着:“1922年是壬戍年,8月是申月,申月己酉日……是齐商武和苏墨森伙同日本人兵反夺权的日子,长生殿血流成河,当年的统帅齐经天被囚。”
果然,我之前的猜测半点不错。
把这日子的数字打乱做毁灭金诀王墓的密码,大概是最应该了,以此来祭奠那场不应该发生的判乱和那些死在判乱里的人还有被苏墨森推翻的祖宗遗训。
头顶还是轰隆隆的枪炮声,我都想不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能够打这么久。
我希望常坤的准备够周全。
我希望天道昭彰,邪不胜正。
我希望……
我想着想着,突然哼起了黎绪喜欢的那首歌,《奇异恩典》,这歌真的能让人心里平静,对万事无所畏惧。
傅城慢慢睁开眼睛看我,嘴边有一点笑意,说:“那年黎绪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差点死掉,迷糊的时候就在哼这歌。”
我问他黎绪是从哪学来的。
他回答说:“老苗和于天光死后有段时间她苦闷,会去教堂做礼拜,从教堂里学来的。难产那次黎绪大难不死,我觉得是老苗和于天光的灵魂在天上护佑。我希望他们看在我们都是黎绪朋友的份上,今天也能护佑我们一次。”
他的声音太悲伤,有点末日的样子,我们便都低下头不说话,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过了好一会,修子瑞突然轻轻握住我的手,找话题缓解情绪,说她被关在这里面好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我就和她说外面的世界变化好大,高兴的不高兴的事情每天发生,苹果出了4又出了4S,出了7又出了7PLUS;魅族从MX2更新到了MX6;刘若英嫁人了;王菲和李亚鹏离婚又和谢霆锋在一起了;莫言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小李子终于得到小金人;《鬼吹灯》有了电影;《盗墓笔记》拍成了电视剧,以前演过贾宝玉的杨洋演了小哥……
修子瑞听得咯咯咯咯笑,也不管听说过的还是没听说过的,尽瞎乐,然后说等出去了,要好好把这几年里浪费掉的青春补回来,要去新疆吃大盘鸡,要去西安吃羊肉泡馍,要去舟山吃海鲜,要去……我说喂喂喂,你的青春就是吃啊。她说不是啊不是啊,我还要玩,要去迪士尼乐园玩个够,还要去澳门赌一回,再去马尔代夫潜水。我说哟,你这风格,真是天上地下。她说是啊是啊,我还要养条大狼狗。
说着说着说累了,头靠着头睡着,梦里都是轰隆隆的炮声,又远又近,很混乱。中途醒了一次,发现苏醒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林涯的外套盖在修子瑞身上,傅城歪着头睡着了,我看见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心里祈祷你可千万千万要撑住。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苏醒的动静惊醒。
他一跃而起,扑到通道洞口把身体往里探,朝漆黑深处喂了一声。
然后幽深幽深的洞里传出一声应答,是殷三郎的声音。修子瑞立刻跳起身扑过去迎。
殷三郎回来了,有好的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殷三郎用地上面实验室的通讯设备把死门密码告知殷老太爷了,而且他还看见了小海和老懒,两个人都有点用力过猛,非要上前线,被常坤用手铐铐在办公室里。殷三郎说他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全部告之,叫他们千万别闹着去前线送死,只安心等停战以后来接应大家就行。
我听到这里,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泪如雨下,却又笑颜如花,情绪管理系统完全崩溃,简直要疯。
我以为在火墙那里,他们都已经……
我赶紧把这念头掐了,笑得有点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