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跟我头碰头看了几分钟,叫我等一会,然后起床下楼,问殷家人讨了一根极细的针回来,拿条小凳子坐到床沿边接着研究,一边用针拨拨这里戳戳那里一边轻声说:“我小的时候,爸爸教过我一首儿歌,讲的是小金鱼和北斗七星的故事,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说河里的小鱼向往天上的星星之类。我在想会不会是在银鱼上面找出能够连成北斗七星的七块鳞片就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试试看。”
我听见“北斗七星”四个字,心里就震了一下,赶紧再仔细看手里的鱼,问她那首儿歌还有没有别的内容。
她很认真地想了半天,说:“儿歌里好像还说到黄金和什么东西的秘密。”
我倒吸一口冷气,飞快将她的手按住,叫她别研究了。
千万别研究了。
修叔叔这一把,玩得有点大了。
小海抬头看我,表情里满是诧异,见我脸色十分难看,立刻听话地将针和银鱼都收好,也没有追问,只关掉床头灯爬上床来。
两个人在昏暗里寂静无声躺着,呼吸声异常清晰,感觉连心里的紧张都有了声音。
小海脑子里的那首儿歌和三条银鱼的存在确实是密码线索。
但不是打开墓门或者毁灭墓门的密码线索。
而是打开装“金诀鬼令”那只黄金匣的密码。
之前彭亮和我说起过“金诀鬼令”,之后在研究中心,和殷三郎也讨论过那东西,结合他们的说法,以及各方面的信息,基本可以断定,小海的记忆里藏着打开那只黄金匣子的方法,和修家设置别的密码体系一样,修叔叔把打开那黄金匣的密码线索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三条银鱼上,另一部分在教给小海的儿歌里。
当然,具体怎么破解,肯定还有一条艰难的路走,但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也坚决不会想去打开它,所以制止小海再想下去。
但仍旧想不通的是,代文静在那么重要的生死关头,为什么留给代芙蓉的信息是叫他找到银鱼,难不成黄金匣子里装的东西可以解救代家的遗传疾病?可彭亮很笃定地告诉过我,“金诀鬼令”只是一味稀世罕有的香料,以用来控制陪葬的九千阴兵死士,怎么样都跟治病扯不上关系。
所以真的很想不通。
小海没在想这个,突然开口说话,问我是不是真的知道第三把牌位钥匙,也就是他们修家的那把,到底在哪里。
我沉默几秒钟后默默地点头。
她问我在哪。
我侧过身去看着她的眼睛:“在你老家。”
她眼里流露出极大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些年家里能打开的机关我都打开看过,能拆的东西我都拆过,院子里能挖的地方也都挖过,就差把房子拆掉掘地三尺了。”
我摇头:“不在地下。”
她看着我。
我轻轻抱住她:“别问了,等这边事情一了断,我就帮你把东西取出来,祖先的牌位,要供奉,但祖先的事业,和你没关系,你做个简单的小姑娘就好,每天吃吃喝喝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温顺地点点头,不再问。
我的脑袋在漫无边际的寂静里浮想联翩,想到彭亮家箱子里的那些材料,想到上次去小海家在她卧室里感觉到的那种坟墓的气氛,又想到之前绑架黎淑贞的人迫她去修家翻箱倒柜的事,还有别的种种种种,越来越确信,修家的那把牌位肯定在我认为的那个地方。
我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等殷家按我说的和常坤接洽好联盟事宜并做完部署以后才下床行动,带上齐家的牌位钥匙跟何志秦约好时间和地点见面。殷家派了十辆不同的车大概三十几个人跟在后面,以防止他们把我强行掳走。
但我们都没想到,这趟,莫玉梅打的却是另外一场主意。
何志秦只带了两个人过来跟我见面,完全没有要强迫我做什么的意思,接过牌位先检查完好程度,然后360度无死角拍下视频传送给什么人,等对方确认无误以后才小心翼翼收好。
接着,何志秦用平和的态度向我转达了莫玉梅交待的话,说:“你了解的情况没有错,的确需要三把牌位钥匙才能打开金诀王墓主墓室的门,但我们目前只得到这一把,如果你能尽快将另外两把都找来交给我们的话,所有一切都能好商好量,要人要物或者要钱,都由你开口。如果还能把原先装在密码筒里的食灵虫给找到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倾天下之力,你要什么给什么。”
就是合作的意思,而且条件非常诱人。
莫玉梅一定从我叫何志秦转告的那些话里做文章,认定我不是那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认定我真的只在乎我的家人和朋友,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只要我把他们要的东西都找到,那么,他们就把我想要的人都还给我,苏醒、殷三郎夫妇、陈丕沧、庄静,等等等等。
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直接,但也不发懵,直直地撒谎说我不知道另外两把钥匙在哪里。
何志秦说:“没关系,不着急,你去查,去找,需要人我们出人,需要钱我们出钱,全力配合。莫司令相信你的能力。”
我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赶紧把监视我朋友的那些人撤走,敢再出现在他们周围,别说找钥匙了,就是再想这么心平气和跟我坐下来聊会天都难了。”
他说:“你放心,这个在来之前,莫司令有交待,只要我顺利把钥匙和你的意愿带回去,他们马上撤走。”
我考虑了几分钟,没直接同意,但也没马上拒绝,只说要看他们的行动和态度再决定。
何志秦告辞的时候,用一种无奈得近乎悲伤的表情看我,说:“我只是个传声筒和跑腿的小罗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横竖都是要看上面的意思,有冲撞到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干巴巴地咧开嘴笑,眼神很冷。
他觉得无趣,叹口气走了,居然好像有点委屈的意思。
我对着空气狠翻几个白眼,你再委屈能有我委屈,我爸死了我妈不见了我弟被你们软禁着我朋友的命捏在你们手里我自己何去何从迷茫得很我都没觉得委屈你居然好意思委屈?
真是笑话!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跳,大喊何志秦,他正上车,听见喊声退出来,转身问我还有什么吩咐。
我舌头有点颤,问他:“龟背崖那栋老宅里,现在都是你们的人是吧?”
他点头。
我说:“有碰见过别的人吗?”
他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就问得更直接些:“有没有什么人去那附近打探然后被你们的人抓住?”
他摇头:“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我把心往下放了一点,至少绿萼没在那里出事。
何志秦皱了皱眉毛,大概还想问我刚才这话什么意思,但我没给他问出口的机会,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我突然觉得,研究中心的气势,好像并不像我从前以为的那样强大,我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们好像一直在作让步,先是密码筒里没东西,他们没杀我,而是放我出来了,然后去龟背崖,他们折损好几个人,居然还对我这么客气。从表面上看,一切都因为我自己铺好后路,但仔细想,似乎有点太容易了。
所以,这里面有问题。
我很用力地想,最有可能就是两种情况,要么,他们阴谋的计划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顺利,还有很多必须的条件不成熟,比如让死人复活的技术如果不能拿到原本装在密码筒里的食灵虫就没有办法成功,再比如拿不到钥匙,就找不到另外进入主墓室的办法,所以才这么一再一再退让,搞得我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似的。
再要么,就是他们在憋大招,先让我嚣张,让我蹦哒,等时机到了,再把我扑死。
后者可能性很大,我得多用心防着点。
我去医院看黎绪,特地注意了下周围的情况,人来人往,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他们的人哪些是我这边的人,心想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在这里打起来那可真叫好笑了。
黎绪比之前好多了,我进病房的时候,她又趴在窗户边偷摸着抽烟,我故意哑着嗓子假咳两声,吓得她一把将烟丢下楼,待回头看清是我,破口骂过来:“你他妈怎么还没死啊?”
我嘻嘻哈哈笑着说:“对不起啊,你惦记我那点遗产惦记得实在是辛苦,恐怕还得再辛苦下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又骂:“你这是哪家的规矩,上医院看病人空手来啊,好歹果篮也得买一个吧?”
我搜肠刮肚找词跟她呛,呛着呛着两个人一齐笑出了声,然后用力地拥抱,很惺惺相惜的样子,笑声里有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慨。
大难不死,当然会有后福。
我希望是一劳永逸的后福,永远别再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