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以后,我前后左右观察,把车子停在监控摄像头的盲区,但又是靠近出口和岗亭的地方,然后叫小海守在旁边,以防苏墨森醒来以后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或者像上次小荒村那个臭老太婆一样,被尾随的人救走。
我陪黎绪去急诊处理伤口。
处理完头上和手臂的伤,打上石膏板,医生护士刚走开,黎绪跳下床拽着我就往外跑,赶着跟我一块审判并处理苏墨森。
天已经大亮,小海像个乞丐样蹲在车子旁边目光炯炯盯着后备箱,一个清洁工在身边扫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我问她情况怎么样,那老王八蛋有没有闹。她说半夜里闹了一次,给他两个大耳光又往嘴里塞了破布才老实。我们跳上车往家里去,这时候我还没想好到底要拿苏墨森怎么办,心里犹豫极。
半路上,黎绪终于回答了之前我问她两次但她两次都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关于图纸。
他们到北排沟救我,刚见到我的时候,说起过一张图纸,说研究着图纸才敢进去找我,后来我问到老懒的时候,小海也说起图纸,说图纸在他手里,要和殷家人一起研究机关什么的。
我知道长生殿是迷宫,线路图就在黑骨人背后的眼睛里,陈家坞的地底墓葬也是迷宫,他们当初进去之前有人皮墓图。既然北排沟也是那些人的备用培植室和实验点,也是迷宫造型,就势必也得有图,我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图纸的。
黎绪告诉我说那张图纸其实是个天大的巧合,却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解释了很多之前觉得模糊的因果关系。
原来她所说的图纸,就是半年多之前,代芙蓉跑到梁宝市查那边九桩连环命案时,走访成冬林最后一个受害人刑维娜的家时,从她卧室里拿来的几张资料之一。
那个叫邢维娜的女孩可能有忧郁症,心里烦乱时喜欢折纸鹤,她把从养父黄福康遗物中找到的一些资料随手折成了千纸鹤挂在窗户边所以别人没发现,但代芙蓉注意到了,拿回来交给我,黎绪看见,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有多重要,只是因为陈家坞墓葬的事情在她心里烙了阴影,自那以后看见复杂的、类似迷宫的图纸都会多留个心眼,所以那天就复印了一份放在包里,没事拿出来看看,结果越看越觉得就是锦桃苑后面那块荒地下面地牢的路线图,于是找机会照着图纸进去简单摸索几个钟头,确信无疑,所以一直小心留着,仔细研究,以备将来哪天会需要。
来得如此巧合,又在情理之中。
我失踪以后,他们根据手机定位找到家里,然后黎绪从空气中的腐尸味和椅子上的尸液以及导致她们昏迷几个钟头的气体*等线索,立刻意识到我被弄到哪里去了,于是和小海老懒他们一起,准备了些东西、带着图纸去救我,在那个巨大又复杂的地牢里一边摸索一边寻找。
图纸解释了梁宝市九桩命案里面模糊的巧合之处。成冬林将“油画案”放在郊区长久无人打理的仓库里进行实施,他万没想到那废弃仓库有巨大的蹊跷,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个奇异药草培植室。而在他杀人的时候,黄福康应该就在培植室里面做事,因为有些药草很脆弱,所以尽量无菌操作,他很可能把随身带的包放在了培植室隔壁的闲置仓库,也就是“油画案”的现场。成冬林做完他的事以后无意间发现然后带走,这是个阴差阳错的插曲,直接导致了后来黄福康和邢维娜两个人的惨死,也就注定了他自己的下场。
黄福康从培植室出来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同时原本空置的仓库变成了血淋淋的杀人现场,他马上逃离,然后找权力大的人帮忙,应该就是“上面”,所以警察接到报案开始勘查现场没多久,就有级别更高的部门把现场接手过去进行保护和处理。
在那之后,黄福康就开始暗中调查寻找“油画案”的凶手,想要拿回被他顺走的东西,结果反被成冬林杀害。黄福康死后,尸体也立刻被“上面”转移,连份最简单的解剖报告都没有。
再之后,黄福康的养女之一邢维娜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些奇怪的线索,认定凶手就是成冬林,她把线索材料复印一份寄给杨文烁希望她能帮忙,但是久等没有消息,便自己去找成冬林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破绽,结果又遇了害,这次成冬林慌了神,连现场都来不及布置,直接弃尸枯井了事,然后再也没敢犯新的命案。
黎绪查到杀害黄福康的凶手是成冬林以后,曾趁他不在时翻窗进去过,从他家里偷出过一份看上去绘制得十分复杂、类似迷宫的图纸,只有局部,和后来代芙蓉从邢维家拿来的那张正好能拼。以此还原了梁宝市案件里面几个与另外这些事巧合处的因果联系。
也就是说,那部分图纸就是成冬林在犯完“油画案”之后从那间废弃仓库里取走的东西中的一样。
和陈家坞地下墓葬的图纸情况差不多,黎绪拿到的两份图纸拼起来也不完整,所以在北排沟地牢里的时候走了许多弯路吃了许多没必要的苦头,但好歹结局不算太糟。
说着话,我们已经开出城往乡下去了,猛觉后备箱有异,心脏一阵狂跳,甚至来不及靠边,一脚刹车就在路当中把车停了,飞快地下去,绕到后面,做好准备,深吸口气,伸手打开后备箱。
苏墨森果然把绳子割断了!
这老狐狸,到哪都不让人省心!我打开后备箱的瞬间他飞出一脚狠朝我腹部踢过来,我避身闪过,挥出一拳打断他鼻梁。他捂住鼻子仰面躺着瞪我,瞪着瞪着,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笑声,像卡在石磨里的鬼,死到临头还要争几分气势,滑稽得要死。
我正想看看他到底是拿什么割断绳子的,目光刚一移开,他又动了,飞快地伸着右手直往我脖子里来,我凝神对付,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又捏成拳头狠狠往他脸上挥去,差点把他的眼珠打进脑袋里去。
他伸着的这只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片薄薄的老式剃须刀片,刚才我要是慢一秒半秒,后果真有点麻烦,不死也得淌两斤血。
我捏紧他的手腕,狠狠狠狠狠狠往外一转,卡的一声,手臂断了,刀片从指间落下,掉在地上,苏墨森大概是疼懵圈了,一脸错愕,却没发出声音,整个样子让我觉得更滑稽。
现在是我笑的时候了,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就算能硬撑着笑,也笑不了多少时间了。
风水轮流转,该我当大人了。
小海弯腰把绳子拿出来看看,还能用,便再次把他捆起来,他不配合,小海抬手往他胸窝就是一拳,打得他配合为止。捆结实了,将破布再塞进他嘴里,一把将他提出后备箱,塞到前面后座黎绪的旁边,又把自己用惯的那把破短刀扔给黎绪叫她把人看好。
黎绪朝外面慢慢亮起的天空看看,唉唉唉叹气,阴阳怪调说:“咦,你们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
她说着话,抬脚往苏墨森裤裆里踢。这有点狠,苏墨森喉咙里滚出疼极了的*声,是那种很没尊严的痛苦。
到家以后,小海一只手把苏墨森提进客厅扔在窗户底下,顺带着往他胸口踢了一脚,然后也不说话,就蹲在旁边盯着他看,使劲地盯着他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很想先去洗个澡,但考虑几秒钟还是放弃,在处理完苏墨森之前,恐怕做什么都不塌实,得防着他又闹出什么岔子。
苏墨森这会确实有点惨,惨透了,五官扭曲,半张脸上都是血,被我拧断的那条胳膊怪异地耷拉着。
但他的脑子很清醒,眼神还像从前一样可恨,阴损极了。看得出还在心里盘算脱身的办法,并且似乎好像挺有把握似的。
我不想走开,但也不想看着苏墨森,所以不管身上多脏多臭,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脚搁在茶几上,露着两条光光的腿,侧面对着他,两眼呆呆望着电视机的黑屏幕,想起半个多月前,就在这里,他突然出现在身后,猝不及防就把我弄走了,心里越发恨,恨得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苏墨森起先一直盯着我看,压根没把小海和黎绪放在眼睛里,但盯了几分钟发现我完全不理会他以后,也觉得无趣起来,扭过脸去看小海,这一看,非同小可。
他看见了小海脖子里的镰刀形隐纹。
他认出了她。
他大概死都想不到,修常安的女儿会出现在这里,不但毁了他的大计,还掌握了他的生死,虎视眈眈等着结果他的性命。
他一定在心里懊丧,觉得这个剧情发展太他妈离谱太他妈讽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