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得又要睡着了,迷糊里仿佛听见右边那具浴缸周围的藤蔓植物在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好像正一点点往我这边爬,要把我拖进去。心里一阵惊慌,硬打着精神扭脸去看,还好它们静静的,一动不动,只有那朵白色的往生花,似乎真的有呼吸,像个邪恶的妖灵。
突然想着,如果我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把那些在阴谋里窜上窜下的人一窝全都端了,一定要追本溯源,好好研究研究这朵往生花,看它是怎么来的,怎么个运作原理,居然能神奇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只要苏墨森一拿到我的基因图谱,确认真的没什么大问题,那么,我的末日就算到了。
我可能没法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真的特别特别不甘心。
我又扭脸去看旁边那口浴缸,想象躺在里面那个小小女孩的样子,想象她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之前在脑子里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这会又亮了起来。
我想到金诀王墓里那陪葬的九千死士,他们唯金诀王的鬼令是听,等待将来有一天复活。
五年多前殷三郎被人逼迫着进入墓中将金诀鬼令盗出来交给传说中的“上面”了,我们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要鬼令来做什么,因为当时分析来分析去,即使他们顺利将墓中九千死士都复活过来,即便能拿鬼令控制他们,一群冷冰器时代的古人,能用什么用。
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他们的用处了。
我明白整个阴谋最关键的核心了,心里一片冰凉,危机重重,可是,完全无能为力。
得鬼令者得天下,这话,没有错。如果“上面”的阴谋成功,这天下,恐怕真是要易主了,要落到某个疯狂的人手里了。
想得太多,脑子昏昏沉沉,眼皮发沉,又一觉睡去,乱梦堆叠。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墨森又在房间里了,坐在两米之外,低着头在专心致志研究手里的什么东西,像小孩子玩魔方那么入神。我凝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明白,是密码筒。
他居然把密码筒也夺走了。
就是之前“上帝之手”连环案还没完结的时候,夏东屹第一次托杨文烁转交给我结果没交成后来又设法托白亚丰转交到我手里的那只密码筒。
那只装着能转移灵魂的神秘东西的密码筒,从拿到以后一直被我用太阳眼镜的盒子装着藏在背包夹层里,现在落到了他的手里。看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样子,显然知道打开的方法,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把眼睛闭上,悲从中来。
然后我突然听见房间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非常轻,但肯定存在,不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真的有声音,像是有人缓慢而轻悄地在往这边走来,不对,不是人,人走不出这么轻的动静,也不像是猫,要比猫大,脚步也比猫稍微重一点。
我想不出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这样行动,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幽灵的话,毫无疑问就应该是幽灵。
或者也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苏墨森还在专心致至拨弄密码筒,不知道是听觉不够好或者没有分心思注意外面的动静还是因为他清楚外面的动静是什么所以无所谓,反正,半点没在意的样子。
我一心一意盼着黎绪或者常坤他们能来救我,但这会的声音显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此只可能是苏墨森养在这鬼地方的什么奇怪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门口。
我不由立刻睁开眼睛朝那扇门望去。
门上那片脏玻璃上面,贴着一张模糊不堪的脸。
是人脸,但玻璃太脏,看不清楚五官。
两道强而有力的目光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直望向我,我很确定这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那眼神太阴厉了,很骇人。
很快,玻璃上的人脸消失不见,那人迅速远去,快得像风,轻得像幽灵,简直可怕。
突然间,我心里第一次冒出不要有人来救我的念头,黎绪和小海她们千万不要来救,因为我好像有点明白我到底是在哪了。
北排沟!
就是小海在她老家床腿机关里找出来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地址之一,一个是陈家坞,一个是北排沟,之前我分析过很多次,还查了些资料,很确定北排沟也是他们的备用实验点,我甚至猜想过,这几年里苏墨森是不是就躲那个叫北排沟的地方。
如果这些我都没猜错,如果这里真的就是我查找了那么久的北排沟,那黎绪他们如果真来救我,很可能羊入虎口自身难保。
首先这地方肯定很大、以迷宫的方式建造,没有精确的图纸会很麻烦;其次这里面可能会有和陈家坞地下墓葬类似的危险区域,有毒植物培植室或者石棺里的尸体什么的。加上之前对代文静做的一些调查再来分析,很可能还有别的我们没经历过的危险,比如一些在实验中异化了的人,变成像传说中的“九齿”那样极具攻击性的怪物。
简直不敢多想。
所以宁可我独自一个死在这里,也断不能让别人跑进来送死。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特别无常,有些人,你想他来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出现。你不想他来,他偏偏就来了。
就好像命运看你十分不顺眼,故意跟你唱反调,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再次昏睡过去不知今夕何夕,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眼睛睁开,看见一张因为凑得太近所以导致有点变形的脸孔。
女人的脸孔。
漂亮女人的脸孔。
是黎绪。
居然是黎绪。
我起先以为是幻觉,就像之前看见的陈金紫玉和修叔叔一样,都是在马惊草作用下大脑混乱的产物。
但不是。
黎绪真的来了。
她看见我睁开眼睛,呼地吐出口气,压着声音喊:“妈的,没死。我他妈跟老天爷赌了三千块钱,赌你死了。愿赌服输,从这里出去,得赶紧找个庙捐三千块香火钱。”
我眼泪扑簌簌地淌,想说话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娘们真抠门,我如花美貌一条命,在她眼里只值三千块。
她又骂:“哭你娘个腿,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找到这里吗?你倒好,感激的话不说一句,就跟我耍你的公主脾气。”
我忍了忍,没忍住,眼泪还是掉。
她伸手胡乱替我擦了把眼泪,摸摸我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然后问我:“脑子清醒吗?”
我艰难地点头。
她又问:“能动吗?”
我艰难地摇头,然后试着张嘴发声,试了两下,能说话,只是微弱,吐字很含糊。
黎绪侧着脸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我提醒她:“小心旁边那些七虎藤蔓,别给卷进去了。”
她压着嗓门恶狠狠地吼:“妈的老娘多少江湖都闯过来了,要你来提醒我这种东西?给我说点正经的!”
我说:“把我从浴缸里弄出去,这水里有麻醉药,我动不了。”
她立刻将我抱了出去,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哟,看你一动不动躺在里面我还以为很享受呢。”
我注意到她头上在流血,胡乱用布缠了一下,问她怎么回事。答说进来的时候撞了一下,把之前开刀的伤口撞破了。我看着好心疼,却受她影响,变得很不正经,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损话,说唉,黎绪,你头上的纱布包得真丑。她一边拿外套擦我身上的水一边骂,你他妈还没穿衣服呢!
我想笑,笑不动,猛听见墙壁那边有动静,正慌张,黎绪说:“别怕,是你家胖子。”
说着话,这边的门开了,小海像只桶样飞快地滚进来,先检查了一下我有没有受伤,然后沉着脸跟黎绪说:“这地方不对劲,肯定不止我们几个人,赶紧的快点走。”
黎绪看着我说:“回去的路上指不定会碰到什么情况,可能还得再打,你这么光着肯定不行。”
她说着,把我交到小海手里,然后站起身把外套和短裤脱下来穿到我身上,自己穿件工字背心配条长裤,头发往后一撩,扎着马尾又盘成个团,干净利落,回头朝我笑,眼神里有点要发狠了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不拼尽全力肯定是出不去的。
我穿着她的外套,下面只一条短裤,怎么的都还是很别扭,但好歹不是赤身裸体了,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候,况且我还全身都被麻醉着,根本动不了,有意见也没办法。
黎绪的眼睛亮亮的,说:“你这会先别嫌冷,也别嫌丑,等咱几个有命出去再嫌不迟。”
她一边说一边笑,全身的细胞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后小海想背起我往外走,但我摇头,艰难地张嘴,问她们这里面是不是迷宫。
黎绪点头:“是,但我们有图纸,进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图纸以及外面走道的墙上做了各种记号,不怕迷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