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收藏的材料里确实有两处类似的记录,一处是雍正皇帝,写他暴毙时候的状态是“赤目流金”;另外一处是慈禧墓被盗,某个从主墓室的机关阵里逃生出来的盗墓贼后来跟人形容慈禧在棺里的样子是“身体皮肤都像活人一样,就是那双眼睛实在太吓人了,睁得那么大,红红的,江山到她手里涂败成那样,死不瞑目啊……富贵人家流出来的眼泪都跟普通老百姓不同,那是金子,渍渍,眼睛里淌金子,投胎以后肯定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前面写雍正的那句出自野史《千秋万代》,后面那段是某个闲人记录下来的说书人说的话,那段书说的是孙殿英军队历尽千险盗慈禧墓,盗得金银财宝后一个个惨死的故事。
我上网搜索“赤目流金”这个说法,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资料,只有两个网页里提到,一处是某部怪力乱神的小说,另外一处倒比较靠谱,说是古人为防止死后遗体腐烂,会在咽气前喝一些含金属成份的药物,以起到防腐作用,这些药物会使尸体淌出液态金子,埃及古代也曾用过这种方法,早已失传,据说这样做需要遭受许多痛苦。
这话我就看不太明白了,既然是保存遗体的方法,有什么痛苦可言,人都死了还怎么痛苦?
不过我也没很在意,毕竟都是网上找来的说法,可信度什么的都很低,看过算过。
我又仔细分析那天做的梦,其中大部分场景都来自彭亮给我听的第二通“地狱来电”里面女孩的描述,破机关启动石门那部分有点牵强,哪有那么简单就破解的机关,而且当时我是凭感觉在操作,所以那部分完全是梦的逻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深层记忆投射进梦里的逻辑,谁知道呢。我想,可能当时我的潜意识知道是在梦里,才会冒险按墙上的石纽。
只有棺椁前白发白须的老人最奇怪,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好几天后还历历在目,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他对我完全没有恶意,最后看我那目光,仿佛是悲茫的、慈爱的,这更让我觉得这老人应该是我那被封存住的记忆里面的人物,彭亮家窗帘上的铃声把我的忆记打开一条缝,所以我梦见了他。
撇开老人不说,综合“地狱来电”里女孩对金诀墓中景象的描述和其它所有线索看,不管金诀王到底是不是扶苏或者还是扶苏的子嗣,至少关于他的墓葬的传说肯定真实,陪葬的九千死士都用了特殊的防腐处理,在茫茫森林深处的漆黑里面站立了起码千年时光。
太可怕了。
这是个想象力无法企及的疯狂故事,越想越惊心。
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恐惧。
我是谁?
为什么我的记忆如此可怕,简直不像真的?
这天刘毅民下班来医院看望白老爷子,我正好也在,他便把这几天对何志秦的调查讲给我听。
何志秦的两个女儿都在加拿大留学,每年费用高达几十万,他妻子是职业家庭主妇,没有任何经济收入,但每月消费不少,从信用卡账单看,光上周在香港购物就花费了二十六万。以何志秦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所以深入调查了一下,发现2011年三月份何志秦的叔叔去逝,留给他们一笔巨额遗产,遗嘱和继承手续都齐全,没有任何问题,再往深里挖掘,发现那个叔叔生前完全是个穷光蛋,靠何志秦接济了好几年,最后生病快死的时候有天出门散步买了几张彩票,直接中了一千多万的大奖,遗产就是这笔钱。
刘毅民问我要他查何志秦是不是因为济经原因,如果是的话,这里面可能真的有问题,用彩票洗黑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发生在四年多前,再要回头去追查的话需要费很多道手续,肯定会惊动何志秦。
我赶紧摇头:“别,别查,别查了,就这样,到此为止,我知道就好。”
然后跟他说了好多声谢谢,转身离开,大步流星走到外面。
天气那么好,阳光炸亮炸亮的,刺得睁不开眼睛,我坐在车里静静地想了一会,越发肯定何志秦有问题。
人世间的事,无非是为钱、为情,他是前者。
小海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医院的停车场,她叫我等着,说完也不解释什么就把电话挂了,五分钟后她出现,砰砰砰敲副驾驶的窗,我摇下车窗,问她什么情况。
她半眯着眼睛很不耐烦地说:“什么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搭你顺风车去趟华祥路。”
我差点尖叫起来,说:“我没打算去那附近,不顺路啊。”
她更不耐烦,砰砰砰敲车门:“一脚油门的事,这么多废话!”
我开门放她进来,把车倒出去调头按她指示的往华祥路开,问她到华祥路哪个位置。答说元祖蛋糕房那里。我挺惊奇的,想了一下:“咦,不对啊,今儿不是你生日,也不是亚丰生日,你去元祖蛋糕房干什么?”
她说:“咋?不过生日就不能让我吃蛋糕了?”
我噗地乱笑出声,说:“要死要死,跟亚丰混久了,口音都往北方跑。”
她看我一眼,满脸懒得理我的傲娇表情。我还是觉得奇怪,说:“也没说不过生日就不让你吃蛋糕,可你平时那抠门劲,路边买个冰棍都不舍得,怎么就舍得买元祖的蛋糕?元祖的蛋糕有多贵你知道吗?”
她又傲娇地瞪过来一眼,说:“刷你的卡!”
我被她这一句话噎得无言以对。
我把她送到元祖蛋糕房门口,问要不要等她,她犹豫两秒钟,说还想到旁边的商场逛逛,算不好时间,还是不要等了,该忙啥忙啥去。我又大笑起来,她从白亚丰那里学来的东北口音实在太别扭,想不笑都不行。这回她是真的懒得再理我,下车蹬蹬蹬走了,往右进了银泰商场。
我想,今天肯定是她和白亚丰两个人的什么重要日子,否则打死她都不会舍得乱花钱,不管是谁的钱。
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下日期,心想再过几天,倒是我的生日了,到时我也要买个元祖蛋糕,要特别特别大的,每个对我好的人都能分到一块。
我没有在路边等小海,而是返身回到医院见黎绪,把最近查到的情况以及对何志秦的怀疑都告诉给她听,两个人埋头分析各种可能性和接下去可能会发生的事。
关于代文静本子里的两组名单,黎绪很认同我的想法,名单上那几个政权高官应该就是传说了很久的“上面”,否则事情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局面,研究中心的占地、规模、建设、各种先进仪器、专家力量、调查过程中一路亮绿灯的特权等等等等,没有强大的背景和深厚的资金在后面支撑,绝对做不到。
而且黎绪越来越认定石岩也有份,至少间接有份,如果他们家真的有个亲戚在北京当大官的话,那个亲戚绝对是“上面”的一份子,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一份子。
对黎绪来说,这是个无比痛苦的推断。她和石玲那么美好的友谊,突然掺进了阴谋的气味,她必须得把自己整个人生都怀疑一遍。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到外面的饭馆点了几个菜,打包准备带回医院,拎在手里刚走到马路边,手机响,我把两只手里提的袋子换到一只手,掏出手机接着电话艰难地站在人行道前望着车水马龙等待过马路,秋天的风呼啦啦吹,梧桐的叶子到处飞。
电话是老懒打来的。
他说石岩觉察自己被跟踪,好像打电话和什么人说了,然后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家附近、平常活动的地方都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应该是便衣警察,但不是太确定,问我是不是暂停两天再做打算。
我想了想,叫他等会决定,然后挂断他的电话马上给常坤打过去,问他最近石岩有没有跟他联系过。他说没有。我叫他打电话给江城公安局里的人,看石岩是不是有跟他们联系过。他说好。
然后很快,电话回过来,说:“确实有。”
常坤说:“前天晚上石岩打电话给局里他以前的一个部下,说这两天出入觉得不太对劲,好像被什么人跟踪。那个部下就安排了几个协警过去查看情况,昨天一天今天一天都没有发现什么,明天再观察一天就会撤走,你让你的人先暂停跟踪。”
于是我又打回给老懒,把情况说了一遍,嘱他们暂停。
然后,反正不需要跟踪了嘛,就和他聊起情话来,有没有乖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出门多加件衣服这会正在哪里啊,什么什么的,都是些谈恋爱的废话,说着说着笑,说着说着又笑。
正当眼前车流量减少,我准备要过马路时,电话那端突然传出代芙蓉急迫而惊慌的尖叫:“小心!”
那两个字把我的心脏都刺停了一下。
随着代芙蓉的尖叫声,老懒的手机掉在地上,电话那端劈里啪啦一阵碎乱杂音,然后是肢体瘫软落地的声音和突然而起的奔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