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绪问我之前在局里见到过的那个胖胖的姑娘是谁,问得很认真,目光灼灼的。
我答说:“我的朋友,叫小海。”
她移开目光,若有所思点着头。
我觉得奇怪,问她:“你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小海?”
她摇头:“不是,我不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但那天给你们送卷宗,在局里见面,觉得跟她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可当时因为又脏又累又赶时间,就没顾得上多问,想起来跟梗了根刺似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觉得那天小海看她的目光特别锐利,还带着点不常见的凶狠劲,但当时以为是她身上的尸臭味造成的,就没多想,就算现在仔细想,也还是觉得应该是她那天臭得熏人的尸臭味造成的,正常好人家的姑娘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味。
我把这想法跟黎绪说了,她拧着眉毛想了会,说:“也有可能吧。”
但很快,她又缓缓摇着头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要不你把她叫过来一起喝茶吧,然后你自己观察观察看是怎么回事。”
我就给小海打电话,叫她上来喝茶,她很听话,马上就来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
小海进门一看见黎绪,原本不咸不淡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眼睛里面透着凶狠,但很快又尽力掩饰过去,所以我实在看不懂。
黎绪倒很礼貌,站起身冲小海笑笑,正正式式作个自我介绍,还伸出右手给小海握。
小海寡淡着脸,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斜眼看看黎绪伸在半空的手,没有去握它,而是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然后望着窗户外面不说话。
黎绪倒也不尴尬,只看着我笑了笑,意思是看吧,不对劲吧。然后也坐下,自我解嘲地笑笑,冲小海说:“怎么,还是嫌弃我身上的死人味?”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两只手臂认真闻起来,喃喃地说:“应该不可能吧,用掉两瓶沐浴露,一瓶消毒剂,还喷了香水,要这样都还有死人味,只能说你的鼻子太了不得。”
小海不理睬,仍旧望着窗外。
黎绪终于失去耐心恼火起来,砰一掌拍在桌子上,什么礼貌什么尊重全都不要了,脏话都飚出来了:“喂!死胖子!你这是几个意思?!我他妈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来这么轻慢我?!”
她发作得有点夸张,吓了我好大一跳,怔怔的。
小海把脸扭过去,直直接住黎绪两道怒气冲冲的目光,还是不响,眉目里面一股傲气。
然后,几乎就是在眨眼的瞬间,场面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她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风起云涌一起神经错乱了,黎绪袖子一甩,手里便有了枪,刷地直顶小海的脑门,而这个时候小海已经反手握刀上身前扑把她一直带在身边那把短刀架到了黎绪脖子上。
两个人都一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命劲,剩我一个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坐着,连喘气都忘了。
黎绪眼睛里面喷着火,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扣着扳机怪笑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骂:“啊哈,乔兰香!我操,四年不见,你他娘的居然变成了个死胖子,还不如从前好看!”
小海的表情跟岩石样分毫不变,只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把短刀贴到黎绪的皮肤上,只要稍微再用半分力,就要见血了。而黎绪的手指也更往里面弯曲了一点,随时会砰的一声。
真是打死我都想不到剧情会这样发展,登时急得跳楼的心都有了,又不敢放声喊,怕招来服务员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只能压着声音劝“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啊!都神经了是不是?都有病是不是?放下!都给我放下!小海你先把刀给我放下!”
小海不听,理都不理。
她不搭理,我就只好转去劝黎绪,好声好气喊她大姐,连着喊好几声:“大姐,大姐,大姐哎,看在小海比你小几岁又是乡下出来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份上你就别跟她计较了行不行?别发狠行不行?别动刀动枪的行不行?大姐,咱把枪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行吗?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啊!你说你个有身份的人跟她较这个劲干什么啊!”
黎绪撇着嘴角阴狠地笑:“比我小几岁?比我小几岁?你他妈问问她,问问她多大,她的年纪怕是够做我太奶奶了吧!”
我急归急,听得也挺糊涂,但她认错人了这点还是很清楚的,就马上跟她解释:“弄错了!你弄错了!她不是乔兰香!不可能是乔兰香!她姓修,修小海,是我亲戚的女儿,你那到底是哪跟哪的逻辑啊怎么就把她当成乔兰香了,你想急死我啊你!”
黎绪的表情动了动,有点缓下来了,但还是不肯放下枪,而是针对小海的身份对我发出一连串质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很了解她的底细吗?你能肯定她不是冒充的吗?!”
她音量太响,气势太足,语速又太快,闹得我一愣一愣的,居然无法快速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呆着脸想了想,我跟小海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并不很了解她的底细,如果有什么人冒充……
等等,等等等等,冒个屁充啊冒,我认出她是因为她脖子里的镰刀形状胎记,而且根据这些日子的了解,她是修叔叔的女儿这点毋庸置疑,想到这里赶紧又朝黎绪喊:“确定啊怎么不确定,她就是我亲戚的女儿我跟你打包票要是这点有问题你拿我的脑袋当球踢!”
黎绪的目光又松动了些,但仍没把枪放下,主要因为两个人一刀一枪僵持在那里,她先放下的话就会失利,万一小海杀心不放,她就死得太冤枉,所以只能继续僵持。
我回过脸来又劝小海,好话说了一箩筐,但她跟块石头似的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那么死瞪瞪地瞪着黎绪。
然后我就彻底没辙了,气疯了,甩着手说:“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我应付不了这种事情,我马上报警,你们等警察来处理吧。”
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种骗骗小孩子的话起了作用,而且明显是黎绪比较吃这套,可能因为她目前正在玩失踪,不想暴露身份,所以立刻有所表示,举起另外那只空着的手做了半个投降的姿态,看着我说:“你管好你家胖子,保证她不伤我的性命,我就收枪。”
于是我又软声软语求小海:“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咱就把刀收起来行不行?你要真这么喜欢耍刀,回头我跟你玩,我知道你厉害,但说实话,你真不一定能把刀架我脖子上。行了,不管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这马先放过,然后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能说清楚最好,实在说不清楚,下次碰上了,再把她往死里整,我帮你一起弄她行不行?”
黎绪气得朝我乱骂:“我操!有你这么办事的么!”
她骂归骂,到底是认真松出口气,因为小海妥协了。
虽然短刀还死死握在手里,一副随时准备再进攻的样子,但小海的身体往后退了,刀子慢慢离开黎绪的皮肤。
又隔了几秒钟,她慢慢把手垂下。
黎绪也立刻收回枪,手指一转,那把银色的袖珍手枪就隐进了她那条款式古怪的裙子的袖筒里。
终于把两个都摆平了,我拍着胸口长长吐出口气,坐进椅子里仰起脖子哐当哐当喝水,也跟黎绪一样喝得跟个梁山好汉似的,喝完水又坐了一会才擦擦嘴擦擦身上的水渍,看看小海再看看黎绪,有气无力问她们刚才那出闹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俩货显然没有这么容易就冰释情绪,还是隔着张桌子你瞪我我瞪你,还是随时刀枪相见的架势,我可不想再看一回同样的戏,赶紧从小海手里夺过短刀拿在自己手里。为让她心理平衡,我凶凶地冲黎绪喊了一句:“你要敢乱动的话我能一刀毙你命!”
黎绪耸耸肩表示同意。
局面这才终于稳定下来。感觉真心不容易,头发里都渗出了汗,随便一擦就是一手湿。
小海目不转睛看着黎绪,一字一顿跟我说:“她先动的杀意。”
黎绪把目光望向我,摊着两手给了个特别无辜的表情:“我是自卫。你也看见了,她从进门就开始对我不善,凶得要命,我脑子一抽就想她会不会是那个该死的乔兰香,必须得自卫,我要没这点应急能力根本活不到现在。戴明明的情况你见识过的,她们是一回事。”
我刚刚从常坤那里了解到乔兰香和戴明明都是寄生人都一门心思想杀黎绪的情况,所以理解她说的“自卫”的意思,但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把小海当成乔兰香。
常坤说乔兰香是四年前陈家坞的留守村民,是重大关系人之一,而黎绪四年前是驻村查案的专案人员之一,那她就没道理不认识乔兰香,怎么可能又把小海当成乔兰香了,逻辑根本不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