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白天，其他犯人都在车间劳动，提着接见物品回到静悄悄的号子，放下包，崔海燕发呆。维监组成员进来督促他到临时号房集中。他给这名犯人发了一支香烟，说整理一下物品就去集中。打发走那名犯人，崔海燕整理着筱竹带来的名牌服装和内衣。一条白色内裤上的红斑跃入眼帘，他仔细翻看，竟是一片红唇痕迹，放到鼻下，一股女人特有的香味窜入鼻腔。号房外，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崔海燕搓揉挺拔的小弟弟……

“崔海燕，快走！”维监犯人再次敦促，崔海燕来不及更换内裤，晃动着粘粘的裤裆到临时号房集中，焐干内裤，便到了中饭时光。吃了饭，他主动找到指导员要求下车间，指导员说休息好明天出去干活。一名专事文化教育和宣传人称秀才的维监成员秀才正在黑板上描着“明礼、厚德、守规”六个美术字，他叫住从黑板下走过的崔海燕，请崔海燕解释其中含义。崔海燕纳闷地说你写的还不知道？秀才说哪所监房不写着标语和对联？有几个人是自己想出的，都是照抄照写的。

“你的意思是说，写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崔海燕仰望着黑板。

“这个社会有几个不是口是心非的？”秀才居高临下地问。

“你说的有点不靠谱了。”崔海燕很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我说远了。我真的不明白这六个字放在监狱里有什么用意。”秀才自说自话。

“秀才不知道，我这大老粗更不知道啦！”崔海燕懒得理睬秀才，回号子休息。

点燃一支香烟，仰面躺在床上，崔海燕努力拂走晃动的筱竹影子，考虑着越狱方式。

除了长了一对翅膀的飞鸟，无论你是两条腿的人还是生有四肢的爬行动物，进出监狱的惟一途径是大门。虽然只经过大门一次，大门的戒备比崔海燕想象得严格。从大门逃出去的成功率为零。

除了大门，就是监狱的象征——围墙。攀爬五点五米高的围墙，还要越过据说是一万伏高压的电网，回忆反逃跑记录片上被电网烧成烤猪似的犯人形骸，想必从电网上攀越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么，从监狱逃出去还有其他途径吗？

有！地下阴沟。监狱有自己的排水网络，雨水、工业和生活用水都通过它排到监狱围墙外。几千人的监狱和庞大的工业生产能力，每天排出的废水量惊人，拥有巨大吞吐量的沟渠自然能容得下一个人行走。只要找到隐蔽入口，计算好时间，找准时机，就能在短时间里钻出监狱。

确立了逃跑途径，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合适的入口。监房里也有下水道，但地面空间狭小，在密集人群中无法实现瞬间消失的梦想。车间相对来说空旷，人员活动空间比较大，容易找到空档去实施越狱计划。本车间距离围墙很近，估计要不了三分钟就能变为自由人。定位逃跑起点，那么需要做的是把自己改造场所固定在车间，而不是监房。留在监房的是表现好的适合管理和打杂的犯人，依他崔海燕的表现，有留监房的可能性，但他绝不能轻易留下。在车间劳作的犯人，一般性岗位因为岗位固定还不能实现顺利逃跑的计划，惟有流动性岗位才有实施计划的可能。如今在检验员岗位上，虽然比操作工自由许多，但仍在他人视线下，他必须还得换岗位。什么岗位最自由呢？当然是调度、统计、巡查等岗位了。但是，这些都是未知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崔海燕思考很深，烟头烫手指他才苏醒。翻身下床到厕所，又遇见秀才，崔海燕礼貌地点头。秀才机械地回应，用另类眼光扫着崔海燕。崔海燕心里有点毛，果断地用锐利的眼光回击秀才。“秀才，有何高见？”

“你想多了！”秀才将小弟弟抖干净径自回号房。

秀才酸，更阴！这是瞬间崔海燕给秀才的定语。

出工到车间，崔海燕开始留意地面。

大脚看在眼里，开玩笑地说：“老哥你埋头走路找金子啊！”

崔海燕回答很巧妙，说：“我是犯人，低头做人是本分。”

崔海燕在车间两个出口附近都发现了窨井盖，他着实有些兴奋，当发现它们都是水泥制作的，他有点泄气。他寻思着假如从这里下去，撬开沉重的窨井盖是相当费劲的，没有撬棍之类工具，但凭两只手是无法挪动的。所以，他得准备撬棍。然而，从哪里寻找撬棍呢？于是，他借检验服装质量之名在车间各个角落试图发现铁棍或钢筋，却一无所获。他知道，在监狱，任何铁器和绳索都属于管控品，如非生产需要，一律不得出现在犯人现场，就连普通砖块都在剔除之列。在他印象中，农场经常发生犯人用手中的锄头、铁锹斗殴伤人事件。不能因为农具会成为犯人手中的凶器而被收缴不用吧，于是，一般用后被集中保管。本车间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服装车间，虽非工业车间，相信少不了类似大号扳手的大工具。由此，他把视线瞄向工具房。而工具房就在车间外的那一排二层楼房里。他站在窗户边望着那二层楼房发呆。站了片刻，就在转身瞬间，意外发现二层楼房竟是平顶，而高度超出围墙电网，心怦怦的跳动不停。

崔海燕向鲍工汇报了这批服装加工质量检验情况后，就近摸到窗户边，然而，这个位置却对比不出屋顶与围墙的落差。他怏怏收回视线，转身背靠墙壁坐于地面上，眼睛无神地望着车间忙碌的景象。

如果，围墙外有一棵大树，从屋顶抛出飞爪，利用绳索悬空越过围墙，那么就没有被高压电击的风险了。

按照监狱布局规定，围墙外十米内不得有任何建筑和树木。在干刑警的岁月里，崔海燕去过一些监狱，发现许多监狱坐落于民居或工业厂房中间，农村监狱围墙外的村民建筑比比皆是，有的离围墙甚至不到五米。他想，凤凰监狱位居城郊结合部，周围是农村，附近民居不会少。经常从围墙外传来红白喜事的喇叭喧嚣声可以证明这点。本车间的二层楼房外有没有民居和大树呢？

崔海燕正发愣，民警甲走过来，老远便问道：“崔海燕，有心事？”

“啊，报告警官，我在酝酿提高产量办法呢。”崔海燕手撑地一骨碌爬起来。

“好啊！”民警甲应声又走开了。

崔海燕知道普通民警多数对产量和产值不感兴趣，只关心人头数，所以随口应付民警甲。民警甲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人，上班首先泡一杯茶水，然后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与其他民警唠嗑，很少在车间走动。他相信民警甲除了养家糊口外，工作没有任何动力。不仅仅民警甲一人，乍看，民警令人生畏，稍微用心，就会发现，多数民警都不在状态。没有进入角色的警察你还害怕吗？很多犯人把民警当成了路边的橡皮警察，有恃无恐到处窜动，随意搪塞。他想起什么，走到警务台前，打量民警的茶杯。一个是普通罐头用的茶杯，另一个是玻璃真空茶杯，两个茶杯泡着的茶叶是普通的炒青。

投其所好是走捷径的犯人之惯用伎俩。崔海燕不用讨教自小就掌握。况且中国是最讲人情的国度。求生存，在犯人堆里努力，在民警面前，也少不了表现。假如民警看你不顺眼，你的改造就相当的困难。

是人都爱喝茶。民警不拒绝上等的免费绿茶。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崔海燕决定第二天将他的上等茶叶带到车间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