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处干净整洁的茅屋之中,简陋的桌子和小小的凳子,墙壁上挂着一些日常菜蔬,旁边还有几个厚重罐子。
这种十足的烟火气,让她心中一愣,有些久违。
周身传来的细密疼痛让她知晓自己昏倒之前经历的一切并非是个梦境。
她穿越了,确切地说重生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不过不够幸运,人家重生都是花团锦簇,她却在死人堆儿里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还眼瞎腿瘸的,要不是一口气撑着,人早就没了。
那……又是谁救得她呢?
“醒了?”正当苏离沉沉冥想的时候,一道温和宽厚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愉悦的气息。
一个白胡子的老者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鸡走了进来,青灰色的衣裳略带补丁,脸上皱纹叠生,透着岁月的痕迹,嘴角和煦温暖的笑意让人倍感亲切,眼眸深邃晶亮,不容小视。
这是苏离的第一印象,更明白,是这位老者在她昏倒之前听见了她的求救,救了她。
她喉咙嘶哑火烧一般,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是……是您救了我?”
“你这孩子,可怜见儿的,死人堆儿里还不屈不挠地往出爬着,可想是想活下去。眼瞧着浑身是伤,我就所幸把你带了回来。你这腿,我是勉强给你接上了,但会留下严重的伤害,无法长久站立,或是时时感到伤痛。嗓子,只能勉强让你开口了,嗓音却是回不到从前了。”老者轻轻一叹,悲悯至极的模样,“这眼睛,能看见东西,却辨不清颜色了,我虽已尽力,但也勉强只能如此了。”
“哦,对了,忘和你介绍了,我是姚清和。”
后来苏离才知,这位救了她的老者可不是什么隐居深山的山野村夫,而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介医术圣手,救死扶伤,死人白骨,皆可妙手成华。
姚清和的悉心照料,让苏离快速地好了起来,即便是身子比常人来说脆弱了许多,但已经是养着的结果了。最重要的是,这已经让苏离感到十二万分的惊喜了,毕竟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她刚能下床的时候,有着一瞬间的惊喜和激动,直到姚清和进来,她“噗通”一下便跪在了他面前,把这个经年久居深山的老者吓了一个趔趄,几乎没站稳,样子颇为滑稽。
“不别跪我……这……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苏离得蒙您救,恩同再造,无以为报,只能任由驱使,生死以报。”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之后,苏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她是真的感激,前世生死之交的人将她亲手推进地狱,而今素昧平生之人却愿意不计回报的一般救她,护她,何等可笑,又何等薄情?
“哎!”姚清和忽地笑了,“好丫头!这般干脆爽利,老夫一个人在这山上多年,未免孤寂清冷了些,有些人气儿也是好的。你我相遇算得上是缘分,若你愿意,就拜老夫为师了,老夫也趁此机会收个徒弟。”
“师父在上,徒儿一拜!”苏离笑着点头,忙又叩了个头。
“好!好好好!老夫这一身武艺,也不必旁人差劲,医术毒术之上也自会教导你,你且安心吧!”
就这样,二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师徒。
师徒未免远了些,姚清和待她,其实更像父亲。
苏离两世为人,亲缘之上着实单薄,不曾体会过天伦之乐、亲人之意,如今这样的日子完美得竟然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对,这里再配上三两这味草药,这方子便成了,日后你记得,涉及到这样的方子,一丝一离都差不得。针要微微斜着去下,不能太重,也别太轻,不然伤了筋脉不是玩得。”
姚清和于传授之上十分尽心,苏离因此也学了不少东西,但她最擅长的竟是暗器和毒术,几根银针用得炉火纯青,却非救人,而是杀人。
为此,姚清和几度皱眉,却无计可施,心中担忧异常。
这日,苏离两根银针出去,竟是稳稳地射中了两片飘零的树叶,银针之上淬了毒液,树叶很快蔫黄枯萎了下去。
“离儿,你随为师进来一趟,有事情和你说。”
苏离觑着他严肃异常的面容,心中竟是“咯噔”了一声。
“你心中可是有恨意?”
这猛然一问,苏离一惊,恨?怎么能没有呢?她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灰蒙蒙的眼眸之中充斥着灼烧一般的怨恨,旁人焉能看不出来?又何况朝夕相对的师父?
“我一直不曾问及你的过去,就是希冀着你能够忘记那段灰暗的经历,往后好好生活,没想到,恨意不曾褪去,反而还愈发深厚。”姚清和负手站着,蹙着眉,面色凝滞,“教你医术、武术,并非是让你去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让你能够防身保护自己,不害人,却不能为人所害,你可明晓?”
“不明!双目被毁,双腿尽断,嗓子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师父要我如何放下这个中怨恨!?”
“放下的确不易,但放下仇恨,也是放过自己。你听见了么?做人要心存善念,将自己放置在温暖平和的伪装之中,莫要过分波折。你就答应师父吧,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够安稳地过好后半生。你还年轻,不懂得人若是陷入了仇恨之中,那就是一生都出不来了。”
“苏离明白了,我会谨记师父的教诲,片刻不忘。”
她其实是放不下的,但是也希望自己能过上些平和安稳的日子。就这样生活在天山上,陪着自己的师父。
此生若是一直如此,倒也是甘之如饴了。
可是上天最愿意干的事情,有的时候便是将世上完满美好的一切,亲手毁去,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值周,再坦然地堂而皇之地去进行修补和复原,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再回不去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