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坤殿内,冯氏懒懒歪于席榻之上。
婵梅边轻轻为她揉腿,边道:“皇后您今日真是威风凛凛,瞧刚才您赐胙时李贵嫔那神情,奴想想就觉心内解恨。”
冯氏微闭双目,悠悠道:“这些年吾只防了陛下那些新晋嫔妾,倒是疏忽了这毒妇,如今她既不仁在先,那便怪不得吾不义了。”
婵梅道:“皇后您贵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岂是她一个贵嫔夫人所能及。”
冯氏冷笑一声:“李氏这个毒妇,自恃有李冲为靠,便不将吾这个皇后放在眼内,吾就是要这毒妇瞧瞧,何人才是这后宫之主。”
婵梅忙陪笑道:“陇西公不过被陛下拜了太子少傅,而太师乃六卿之首,岂是他所能及。”
冯氏缓缓起身,冷哼道:“李冲当年不过得了先太皇太后宠幸,充那面首之事,若非他助陛下行‘三长制’,又将子女与众世族联姻,陛下不未见会善待于他。”
冯氏言及宫闱私密,婵梅自是不敢再出声接口,恰此时,宫婢来报,袁氏携了三皇子元愉在殿外求见。
这元愉自幼跟着袁氏出入冯氏寝殿,又学得察言观色,颇讨冯氏欢心。
母子二人向冯氏行罢礼,冯氏便对元愉招了招手,道:“愉儿,来阿母这里。”
元愉闻言,急忙到了冯氏跟前,只唤了一声“阿母”便被她拉了坐在自己身侧。冯氏轻抚元愉的头,笑道:“阿母这些日子未见愉儿,你学业可有长进?”
元愉道:“阿母,因大阿兄入宫,太师亲往励材苑教导儿子们,这几日所授乃《中庸》。”
冯氏笑道:“父亲素来推崇至诚修为,日后你们皆要封王列侯,习以这中庸之道自是大有裨益,愉儿可有领悟太师所授?”
元愉颔首道:“回阿母,太师说‘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之诚为贵。’儿子以为诚便是真实无妄,唯有至诚之人,方能尽其所能。”
袁氏闻言自是心内欢喜,望着冯氏,她道:“诸位皇子多得太师谆谆教诲,实乃他们之幸。”
因了徽猷殿赐胙之事,冯氏今日心情大好,此时听袁氏又夸赞冯熙,虽知是恭维之言,可心内亦是受用十分,便让婵梅取了点心给元愉,又煮了酪浆奉上。
示意袁氏相对坐定,冯氏饮下一口酪浆,问袁氏道:“这些日子未见你来吾寝宫,今日怎的就得了空?”
袁氏陪笑道:“那日妾携了愉儿来给皇后请安,萧乳母说您歇下了,妾又怎敢扰了您午枕。”
冯氏摆了摆手:“罢了,吾知你素来待吾恭敬,并无怪罪之意。”
袁氏平日里本就依附于冯氏,今日见皇帝又允了她领众人行内祭之礼,少不得要来讨好奉承。“皇后仁德,又待妾与愉儿格外亲善,妾自是铭记于心。皇后,半月之后太子便要开府迎娶左右孺子,妾思忖着您定当忙碌十分,妾有心辅佐您左右,不令皇后凤体劳累。”
冯氏闻言,当即收了笑容:“陛下虽允了吾领你们行内祭之礼,可这宫权仍在李氏手中,吾哪有可操劳的事。”
袁氏非那有口无心之人,刚才所言只为激了冯氏,可令她与自己一心,以护自己即将入太子府为左孺子的外女。此时见她果然转了脸色,袁氏心下暗喜:“您乃中宫皇后,太子嫡母,太子开府于情于理也该由您主事,又有她李贵嫔什么事?”
冯氏怏怏道:“陛下如今被李氏这个毒妇蒙蔽,吾又能如何?”
袁氏抿嘴一笑:“皇后,陛下只欲后宫清净,若有人于这宫中生事,陛下必要厌了于其。如今太子开府在即,若有人因掌事再与您起了龃龉,您说陛下可还会将这宫权给她吗?”
冯氏一怔,道:“袁阿妹此话怎讲?”
袁氏递了个眼色给婵梅,示意她将元愉领了出去,才道:“妾那外女昨日已由鲁郡抵达洛阳,若皇后不弃,妾便将她接入宫中侍奉皇后左右,还有那荥阳郑荞昨日亦到了洛阳。”
冯氏望着袁氏,见她一脸笑意,细细思忖,犹疑道:“你言下之意是要吾将左右孺子皆迎入吾宫中?”
袁氏微微颔首,轻笑道:“郑荞本是郑嫔嫡侄女,自春上入宫便随李贵嫔一宫而居,那李贵嫔定是有心拉拢,若皇后您让郑荞来了椒坤殿,李贵嫔岂不要主动出手?皇后您乃太子嫡母,调教左右孺子在情在理,您无须出手,就能在陛下处得了好不是?”
冯氏此时已全然知晓袁氏之意,笑道:“袁阿妹果然有颗剔透玲珑心,事事周全,才智过人。”
端起碗盏,冯氏复又饮下一口酪浆:“吾听说你那外女乃心慈好善之人,倒是乐得见她一面。”
袁氏道:“妾外女自当奉皇后至孝,待皇后至亲。”
冯氏闻言自是得意,二人复又闲话家常,袁氏这才离去。
清扬殿内,袁氏焚香沐浴。
近婢绿芙边为袁氏以篦顺头,边道:“夫人,您方才令奴着人去宫外向鲁郡刘夫人传话,奴已办妥了。”
袁氏这些年虽依附皇后,可她心内对冯氏平日里那好胜恃强、有脑无谋之举从未有半分好感。刚才为冯氏所谋,不过欲借她之力助外女在太子府内站稳脚跟,令她有所依靠。
水气氤氲缭绕间,袁氏微闭了双目,只微微颔首,却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