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冯熙三子冯聿为黄门侍郎,恰这日当值宫中。等他得了内宫消息,亦是大惊失色,于是急忙着人快马加鞭,往洛阳给冯熙报讯。
洛阳城内,因太子开府在即,这几日冯熙与穆亮亦是席不暇暖,忙碌十分。
得了邺城行宫消息,冯熙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得近身仆役将他扶稳。长子冯诞见父亲如此举动,便急忙近前,搀扶冯熙坐定,便关切道:“父亲,三弟来信所为何事?”
冯熙长叹一口气:“你那阿妹,怎可如此糊涂啊…”言语间,便将冯聿的信递给了冯诞。
冯诞阅罢书信,瞬即转了面色:“皇后在闺中之时便恃强好胜,此番被那李贵嫔夺了治宫之权定是心内恼怒,才会做这样不智之举。如今先太皇太后已然薨世,又有谁可保她平安啊?”
冯熙本为三朝重臣,素来行事稳妥,处事不惊,可此时牵涉嫡女,又是举族兴衰之所在,一时也慌了心神。他摇了摇头,感叹道:“当年先太皇太后选了你三个阿妹入宫,皇后心思城府皆不及妙莲,只当年先太皇太后执意以冯氏嫡女为后,故而才让润莲登了凤位。老夫每每入宫便对她进叮嘱之言,又让萧氏从旁照料,不料老夫所虑之事仍避无可避。”
冯诞与冯氏为一母同胞,此时心内亦是无奈,竟不知如何相劝。父子二人一时无语,室内针落有声。
可冯熙毕竟于宦海沉浮多年,半盏茶后,他开了口:“刚才老夫细细思忖,你阿妹纵是骄横,却非歹毒之人。若说她李夫人行责罚之举,老夫定深信不疑,可这捋将人命之事倒非她所能为。”望着冯诞,他接着道:“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要令你三弟面见皇后,才能知其中原委。”
冯诞闻言点头应下:“父亲所言极是,如今皇后被陛下禁足宫中,纵是三弟亦不得入内啊。”
冯熙起身离座,缓缓踱步:“皇后之位素来为后宫众人所觊觎,天无二日,国无双后,凤位之争,亦如朝堂博弈。皇后膝下无子,如今太子开府在即,更无望抚育太子。若此番润莲再失了后位,那冯氏一族日后便危矣。”
冯诞是明白人,亦知事态严重,故而小心问道:“那依父亲之见,该如何是好?”
冯熙垂首踱步:“娷儿聪慧过人,颖悟绝伦,陛下如今这样看重太子,只要娷儿坐稳太子嫡妻之位,日后必可登上凤位。”
冯诞心内一惊:“父亲之意是要置皇后于不顾,只保娷儿前程?”
冯熙摇了摇头:“娷儿是我冯氏全族未来的希冀。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如今自是不可令皇后之位落到她人手中。”
冯诞颔首道:“于公于私,皇后段不容有失。”
冯熙忽地止了脚步:“思政,你可知那秦庄襄王因何登上大位?”
冯诞听他忽然提及秦庄襄王,心内亦是一怔。
战国之际秦国公子异人以质子之身入了赵国,遇商人吕不韦,认定异人奇货可居,便赠其重金、美人,与之共谋大位。吕不韦以千金助异人回秦,又说服秦孝文王宠妾华阳夫人之姊,引异人着楚服见华阳夫人,因华阳夫人思念故国,故而感动十分,隧收异人为义子,并将其改名子楚。华阳夫人在秦孝文王面前大赞子楚,令其得立太子,后秦孝文王崩逝,子楚即位,即秦庄襄王此段历史载于汉书,亦是众人皆知。
见冯诞一脸狐疑,冯熙解释道:“如今陛下定是恼怒于皇后,若无人从旁化解,皇后困境便无力可解。现下里可助皇后之人,只有昭仪。”缓步走回席边坐定,他继而又道:“陛下如今独宠昭仪,若老夫将娷儿交予昭仪调教,不但皇后困境得解,便是娷儿,亦可稳坐太子嫡妻之位。”
冯诞此时全然知晓冯熙之意,娷儿之于昭仪便如异人之于华阳。可他心中仍觉惴惴不安,犹疑道:“父亲,那昭仪虽说名义上为我冯氏女儿,实则与她无半分交往,她又岂会真心相助?”
冯熙摇了摇头:“此女可享专房之宠,除去她神似先太后,必定还有她过人之处。她以我冯氏之女得以晋位昭仪,便不能坐视皇后深陷困境,可谓同气连枝,一荣皆荣,一辱俱辱。若被那李氏得了鸾位,于她又有何益?”
冯诞听闻冯熙之言,安下心来,于是颔首道:“还是父亲思虑周全,儿子这便着人为父亲备下车马往邺城面圣。”
却见冯熙摇头道:“老夫若此时面圣,陛下定当认为老夫欲为皇后开脱,反令陛下生厌,那就适得其反了。”
毕竟一母胞妹,冯诞心内担忧冯氏,又问道:“那皇后…”
不等他问完,冯熙便打断道:“皇后自幼骄纵,此番被陛下禁足,可令她长长教训,日后行事亦可谨慎稳妥些。”
邺城宫内,贵嫔夫人李氏一脸春风得意之情。
宫室之内燃了李氏最爱的合蕊香,但见她歪在席塌之上,近婢环丹随侍一旁。
这几日元宏下了朝便来相伴李氏,对她关切备至,李氏心内自是欢喜十分。
环丹见她面带喜色,进言道:“陛下待夫人如此上心上意,着实羡煞宫内众人。”
李氏望着窗外春景,笑道:“这后宫众人皆盼陛下雷霆雨露,就是吾,虽非看重风情月意之人,却也是希望陛下长留身边。”
环丹满面堆笑:“如今陛下独独宿在咱们宫内,可见陛下待夫人之情。”
李氏摇了摇头:“陛下不过因吾落水,生了怜惜之心。这深宫之中,君恩又岂能常在?”微微起身,接着道:“此番若非吾铤而走险,陛下又怎会如此待吾?”
环丹接口道:“夫人此番一举两得,既令皇后禁了足,又得了陛下相伴,奴着实佩服。”
李氏冷笑一声:“皇后素来骄纵,自恃中宫之主便目中无人,此番吾便要陛下厌恶她。如今先太皇太后已薨世,吾倒要瞧瞧,她还能在这凤位之上多久?”言语间抬眼望向窗外,忽见一身影在窗外闪过,于是心内大惊,急道:“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