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火通彻,一样是慕容氏府邸。
同样的一幕……
一介麻衣,一袭锦衣。
慕容乘风刚刚起身。
“不知是何事,竟是令公公深夜造访敝舍?”
望着庭院里突兀出现的麻衣白鬓老人,眉梢忽地一挑,他微微一笑。
“何事?”
淡淡地瞥了一眼慕容乘风,千叶一点也不客气见外,入了厅堂便坐了下来。
慕容乘风毫不动怒,反而给千叶斟了杯茶,又将其亲手递上,笑容满面。
千叶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片刻后,顺手接过茶盏。
轻轻抿了口茶水,他看似漫不经心道:“你问咱家何事?咱家倒要还想问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说至最后,千叶的声音已尽是沉重。
慕容乘风仅是赔着笑。
许是见对方态度诚恳,千叶的声音缓了些。
轻轻放下茶盏,他盯着慕容乘风,徐徐问道:“慕容于归这等大事,你为何不与咱家吱个声?”
“看不上咱家?”
声音落地,千叶急忙又道。
隐隐有些逼迫的意味……
慕容乘风第二次开口。
他摇头笑了笑,“怎么会……”
千叶不依,追问道:“那为何不与咱家吱声?”。
慕容乘风还是一副笑容的样子。
他笑道:“没吱声,公公这不是也来了吗?”
眼角轻轻跳了跳,千叶眸子忽地有些闪躲。
他强硬道:“咱家来,就是为了问你为何这么大的事却不与咱家吱声!”
不过,虽然千叶依旧强硬,可声音却是隐隐有些底气不足。
似乎……有些外强内干的意味在其中……
慕容乘风依旧带笑,无论声音动作,尽是从容,口中言语亦是八面玲珑,“吱不吱声,乘风相信,公公一样会来……”
微微一顿。
他目光忽地一动,继而紧逼而上,盯着千叶,笑道:“不是吗?”
言罢,他目光又变的柔和,笑容和煦,整个人温文尔雅不沾半点火气。
一进一退,看似无事,千叶却是气势尽散。
他忽地笑了起来,再次变成了那个悦来客栈里和蔼可亲的老人。
温和地笑了笑,他自嘲道:“姑苏慕容,天下闻名,能坐上慕容氏的家主之位的人,又岂会简单?”
“倒是咱家班门弄斧了……”
慕容乘风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从容不迫,轻轻一笑。
似是说得多了嗓子又干了,千叶端起茶盏抿了口,随口问道:“为何不早些去?以你的能力,他可躲不过你的眼睛……”
“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事,只是来见一见故人,他来,便由他来就是……”
慕容乘风不以为然,笑道:“而且,他似乎也根本没打算躲着我?”
千叶眉头一挑,揶揄道:“瑾年当年的女人缘你难道不知?长歌是他的儿子,你就不怕你那乖女儿被拐跑了?”
“且先不说跑不跑还是两说。”
慕容乘风忽地迎上千叶的眸子,反问道:“倘若真是要跑,谁又能拦得住?”
千叶默然,只是看着慕容乘风。
错开千叶的目光,慕容乘风摊了摊手,苦笑道:“反正我是拦不住……”
……
沉默片刻。
慕容乘风忽然又问:“你相信命吗?”
闻声,千叶眸子微凝。
迟疑一二,他斟酌道:“信……”
“也不信……”
未等慕容乘风开口。
他兀地一笑,又补充道。
“咱家觉得吧,与其相信命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咱家更相信……人定胜天!”
看着慕容乘风,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毕竟,事在人为嘛……”
“只要够努力,只要花的力足,只要摆的棋盘够大,就算是‘命’这种东西,也未必不可更改!”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就算是贼老天,也不敢说没有失足的时候吧?”
“你说,”
又是一顿,盯着慕容乘风的眸子,千叶笑问道:“咱家说的有理无理?”
慕容乘风没去接千叶的目光,而是微微提步,缓步走至厅堂前。
……
厅堂外,夜色渐深。
夜空中,一轮皎月悬于天穹。
稍稍仰头——
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慕容乘风的声音很轻。
他轻轻道:“我父亲曾说,这人啊,上了一定年纪,就越喜欢跟贼老天博弈,跟天斗,跟命斗……”
沉默片刻。
忽地转身,他笑看着千叶,“如今看来,公公与老父是一类人,都喜欢跟天斗!”
千叶不置可否。
目光闪动,他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哪一类人?”
“我?”
似是自嘲一笑,慕容乘风不在意笑道:“有道是,无事一身轻……老父传位于我,卸下了多年来慕容氏的担子,心无旁骛,自然可放宽心与天斗与命斗……”
顿了顿,话音却是忽地一转。
他摇头笑道:“而我却与老父不一样……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我接了老父的位,做了慕容氏的家主,那就得有一个家主的样,要担起慕容氏的一切。因此,我的一言一词、一举一动,皆要以慕容氏的大局为主,以慕容氏的利益为先!”
“如此,问题便来了……身上担着这么大的担子的我,如何斗天?如何跟命斗?”
“所以,我是信命的……至少……暂时是如此……”
看向千叶,他慨然笑了笑,“这些道理,我想,便是我不说,久居那位的身畔的您……也清楚地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吧?”
千叶轻轻颔首。
在其位,司其职,谋其事。
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事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这些事,不是说人们不愿意去做,而是总会有太多顾忌与牵绊,他们没有办法去做,没有能力去做……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顾忌与牵绊太多,为何不能放弃这一切?
答案……或许还是那一个……
顾忌与牵绊……
……
目光扭转,慕容乘风看向一处。
似是看见了什么,他笑了笑,“既然自己办不到,那么……”
……
厅堂前,千叶与慕容乘风同立。
“那么……就需要一个外人来打破!”
声音沉重若雷霆。
千叶接下了慕容乘风的话。
十八年前,奉天政变,逍遥王姬瑾年,是这种“外人”……
十八年后,慕容于归,逍遥王世子姬长歌,也是这种“外人”!
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