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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已是黄昏。
影子被拉的很长。
夕阳下,两人两马并步走来,满脸疲惫——
两马在外,两人处内。
蓝衣无精打采地低头前行,白衣则是手中持着一张地图,眉头紧皱,缓步而行。
“我的姬大公子,您看好了没……”
尽是无奈的声音缓缓落下。
蓝衣叹了口气,无力地抬起头。
一袭白衣的姬长歌默不作声,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甩过一个,只是那满是疲惫的眉梢凑得更紧了些。
白衣是姬长歌,蓝衣自然是叶长风。
眼下疲惫的两人,可不就是自扬州浮云城出发前往徐州姑苏城的“姬叶二人组”了么……
“说了你看不懂,还不信……”
叶长风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还不如听我的呢……”
眉头猛地一挑,额头隐隐有青筋浮现。
姬长歌眸子乍然定向叶长风,声音一沉,“听你的?!”
胸口起伏,气息阻遏。
猛地一把将地图攥成一团,他面无犹豫,狠狠砸向叶长风。
声音落地,地图坠头。
待一股热流迅速窜出鼻孔,姬长歌心中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他怒目而视,死死盯着叶长风,像是见到了八辈子的仇家,声音嘶哑,“就是听了你的话,老子才会陪你在这荒郊野外溜达了两月!你还有脸说?!”
突然遭受如此对待,又是挨打又是挨骂的叶长风当即一脸悲愤。
他委屈道:“我有什么办法?你又看不懂地图,除了我来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喜欢在这荒郊野外溜达?!”
双掌攥起,手臂上青筋暴起。
姬长歌紧紧攥着衣袖,强忍住一拳打死眼前的家伙的冲动。
“你还委屈了?”
他气极而笑,反问道:“你可知,这两余月来,我带的银子还剩多少?”
叶长风登时瞪大了眼珠,几乎是声嘶力竭,道:“什么?你没钱了?!”
惊讶之后是惶恐,仅一番话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声音落地。
他方才抬起的脑袋顿时耷拉了下去,瞳孔散漫,失魂落魄……
他喃喃自语:“老头子给的干粮早就没了,老头子也没给我钱……”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我可不要饿死街头啊!”
看着“疯言疯语”的叶长风,姬长歌只感觉胸口堵住了一口气,脸色通红。
这一口气,不吐不快!
手心忽然摊开,附于马匹,手臂猛然发力!
只见,他飞身而起,脚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叶长风下身——
屈膝、凝气、发力……
一脚狠狠踹出!
面对此等突袭,叶长风毫无防备,当即“飘”了出去,伴随着一声痛呼,溅起一片飞尘……
许久,灰头土脸的叶长风灰溜溜地回来了。
不过,当望着“罪魁祸首”姬长歌,他却是一脸平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是师父让我跟着他的,若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扭头就走!”
这是叶长风的内心描述。
“怎么?为何不还手?”
一脚踹飞叶长风,立下此等“壮举”的姬长歌却不依不饶,笑道:“莫不是担心离了我,你要饿死街头?”
瞳孔骤然一缩。
叶长风平静地摇头道:“我是那种人?”
“哦?”
姬长歌眼中噙笑,对着叶长风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便就此离去吧……”
闻言,叶长风脸色当即猛地一变,却是被他很好地控制了尺度。
他面无表情道:“师父让我跟着你……”
姬长歌登时冷下脸,冷笑看着叶长风,“你师父让你跟着我,可你师父没说让你吃我的、花我的、还带着我四处乱溜达吧?”
叶长风不动声色,仅是一句。
“师父让我跟着你……”
任你口若悬河巧舌如簧,我只此一句!
“好!”
姬长歌一挥袖袍,突然展颜。
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便与你算上一算,这两余月……”
眸光忽然调转,他看向叶长风身旁的马匹,“这匹马,花十两银子买的……”
闻言,叶长风当即便愣住了——
算账?
“阳春面,三个铜板一碗……”
“叫花鸡,十五个铜板一只……”
“过门香,三十个铜板……”
“……”
在叶长风错愕的目光中,姬长歌一说一板指,侃侃而谈,竟是将两余月的账单一一陈列出来,几乎惊掉了他的下巴!
“所以,综合以上种种。”
微微一笑,姬长歌略作沉吟,徐徐说道:“如今,你叶长风叶公子,欠我四十九两一十三个铜板!”
“倘若再算上之前的那十两,一共是五十九两一十三个铜板……”
稍稍一顿。
他一手拢起袖袍,一手冲着叶长风摊开,笑看着叶长风道:“敢问叶公子,这钱……您打算何时还?”
“当然,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一字一顿,铿锵的声音带着一缕快意。
跟我斗?
可以,先把钱还了再说!
叶长风哪里曾想过这种局面?
迎上姬长歌的笑容,他脸色不由一僵。
还钱?
如何还?
如今,除了命,他还有别的吗?
没有——
“没钱?”
十分清楚叶长风的难处,姬长歌眸子忽然定在叶长风负于身后的长枪上,他冲着叶长风扬了扬下巴,“倘若实在没钱,拿你的枪来抵账也不是不行,虽然……”
然而,未待他把话说完,叶长风却是一把搂过身后的长枪。
他死死抱着长枪,使劲摇头,“不可能!这把枪,绝对不可能给你!”
这杆枪,几乎是他的命根子了!
用来抵债?
决然不行!
“那这就头疼了……”
眼帘合起,姬长歌轻轻揉了揉眉心。
他面露难色,拉开一条眼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上天说的最大!就是你师父来了,也得乖乖还钱,你这般,这叫我如何是好?”
与姬长歌一般,叶长风同样面露难色。
犹豫许久,他这才唯唯诺诺道:“我……我认输……”
声音落地,叶长风脸上再无半分锐气。
“早这样不就好了?”
姬长歌洒然一笑,摊了摊手,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何必跟我硬斗,到头来白白受苦还不是你自个?”
叶长风紧咬牙关,不言半语。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姬长歌恍然未知,待一个跃身上了马,对着叶长风颐指气使道:“好了,继续上路!你……前头带路!”
害苦了他两余月,岂是一句认输便能算了的?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默默捡起皱褶不成样子的地图,叶长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日子可真不好过……
摊开地图。
大概扫了一眼皱褶的地图,叶长风心中很快便有了抉择。
将地图藏于袖袍,他稍作犹豫,一步迈出!
然而,脚步未落,腔音骤起——
“敢问这位兄台,是否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