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我继续举着例,“干尸因为尸体保存妥当,所以一般都会保留着生前的某些损伤,例如骨折、刺创什么的。”
“也就是说,外伤我们能够直接一眼看到?”程洁皱着个眉看着我,此时的我正蹲着用剪刀撕开甄擎父亲的衣服。
我头也不歪的随口答道:“是的呀。”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个表情呢......
随着岁月的沉沉淀、他们的衣服都已经腐朽成了一丝丝的布条,那种纹理就像是牛肉的筋膜一样。
而我也确实小心翼翼、双手发着颤。
毕竟我得在不伤害甄叔叔尸身的情况下,将这贴满身的布丝给剥离下来。
“别紧张”,甄擎看着我发颤的手,出声安慰着我。
“我我我我我不紧张”,我竟然结巴了起来。
“啊!不行!!”在一般情况下,法医是不允许为和自己有亲属关系的人尸检的,一是为了避嫌,二则是为了不影响法医的心理素质。
而现在我竟然会有这种紧张感,不应该啊?就算是发小的父亲,但我也从未见过他,为何我会有这种手足无措感呢?
“你可以吗?不行就等别的人来?”甄擎问,还不忘一边顺了顺我的后背。
“呼——”我深呼吸一口,继而嘴里念着:“甄叔叔,您放心,我是甄擎的好朋友,您虽然没见过我,但是在信里一定听说过我。”
“您就放心吧,我会帮你讨个公道的!”我终于说完了这堆话,其实有些时候吧,我的放松方式就很简单,分别是睡觉和碎碎念。
这两样东西都能够分散我的注意力,将我的紧张感分离了出去的话,我的全身就只剩下轻松了。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我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右手稳了下来。
我在心里不停的说着谢谢,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给甄叔叔剥离外衣到胸口的时候,他浅棕色的胸膛前、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口引起了我的注意。
洞口呈现凹陷状、在洞口周围,还有着因为灼烧而凸起的一圈肌肤。
我连忙扶起甄叔叔,看了看这个洞口通往的后背,果然、后背处洞口的周围也有着这样的灼烧痕迹。
“这恐怕是子弹射过的痕迹”,我说,继而招手示意甄擎过来看看,毕竟最懂抢的还得是他和王海陆。
甄擎过来左右打量了一下,而后肯定着我的猜想,道:
“这确实是弹孔,并且应该还是在很近的地方发射的,否则洞口不会有这样的灼烧感,枪口的高温一下子就止住了血。”
“是啊......而且这地方.....”程洁补充着:“是心脏。”
“也就是说”,甄擎一脸的不愿接受,“我父亲是被人用枪低着胸口,直接射穿心脏而死?”
我点了点头,说:“有很大可能”
甄擎一下子变得慌神、而我也理解他,毕竟自己的父亲当了一辈子军人,临了居然是死在了常伴自己的枪支手上。
但现在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开枪打死甄叔叔的人,究竟是敌方?还是自己人呢?
在哪个无人区年代,会有人在这片无边沙漠里生活
么?
就算有,他们可能配备枪支么?
“会不会是边境,其他国家的军人开的枪?”程洁问,而我则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地方也不到边境啊,离边境还远着呢。”
“先记上吧”,我指了指程洁的小本子,心想到现在才只确定了甄叔叔一个人的死法,还不足以支持我们继续揣测。
但是如果其他人的死法都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趁着程洁埋头记录的时候,我低头剪开了甄叔叔的裤子。
“这.....”我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为什么会这样?”甄擎抬头望着我,一脸的不理解,我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啊!
程洁听到了我们的动静,眼神望了过来,继而一副嫌弃我们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说:“这是裹脚啊,你们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不过我听说过”,我嘴硬着,“但是男人为什么要裹脚啊?这不是旧社会妇女的习俗吗?”
“是哦?为什么男人会裹脚?”程洁眼看自己回答不了,又把问题给我抛了回来。
“不对不对”我低声念叨着,继而起身举着剪子朝甄叔叔旁边的几具干尸走了过去。
抛离了刚才的紧张感后,我现在的进展飞快,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几具干尸的裤子给剥了下来。
我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跟甄叔叔一样,双腿和双脚也裹满了布条。
“这什么啊??”我实在是搞不懂了,心想之前长征的时候,先辈们也只是裹小腿肚子啊,甄叔叔他们为什么要连着脚一起裹呢?
“剪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王海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这家伙,不知是职业的因素还是怎样,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
“剪哪儿?”我问
王海陆:“裹哪儿剪哪儿,先从脚底开始吧。”
“好”,我回答着,接着返回甄叔叔的尸身旁,提起剪子就一条条的剪开了他脚上层层叠叠的布条。
随着我的一层层剥落,甄叔叔脚底的景象确实让人惊讶。
只见布条剥落后,他泛灰的脚底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坑洞,那样子,就跟月球表面差不了多少。
我看到这些坑洞后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些一个个的小洞,在之前,应该都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血泡吧。
而甄叔叔死后,在这独特的气候里,身体的水分充分的蒸发,也带走了血泡里的液体。
“叔叔生前一定走了很多路”
我这话一说完,甄擎脸上一阵心酸、上前就捧起了自己父亲的脚,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脚底,冲着他道了声,辛苦了。
而我则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在沙漠里迷了路,一直一直走,才会在脚底打满了血泡。
那他们......该不会是自杀的吧?
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冒出,我却不敢直接讲出来,生怕甄擎听到后情绪崩溃。
毕竟在这样无边的沙漠里迷路、找不到水源、找不到路,没有任何盼头,体力和精力都到达了警戒线。
那样的绝望,我能够想象出来。
那他们很有可能在最后关头撑不住了、自己了结了生命?
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人取血。
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是能够干出来的。
血液在这无边沙漠里,不就是最好的水源吗?
“你在想什么呢?”程洁歪着头看着我脸上的‘五颜六色’,不解的问着我。
“没,啥都没”我道,心虚的别过了头。
而我的这一动作明显的引起了程洁的注意,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于是将我拉到一旁,悄声问:“怎么回事,快说!”
“哎呀......之后我告诉你嘛”,我为难着。
程洁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晃动瞳孔指了指背对着我们的甄擎,意思是:是要背着甄擎说的事吗?
我点头。
程洁恍然大悟,继而做了个切割手腕的动作,然后举起手腕放到嘴边,就用嘴嘬了起来。
眼神询问着我:是不是?
我猛烈点头,心想不愧是我媳妇,想一块去了。
在得到了我的确认后,程洁转头看了看甄擎一眼,继而回头:“要不检查一下脖颈和手腕?”
“好”,我答应着,心想这几个地方确实是比较适合“食用”的位置。
我余光看了看甄擎,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于是我只好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在了甄叔叔旁边的那具干尸身上。
这位叔叔的死状略微有些扭曲,而因为身体已经干枯成了硬邦邦的‘腊肉’,所以我也移动不了,只好撅着个屁股、趴在地上从他胸口望去。
才勉强的看清了他手腕内侧。
一道深深的划痕镌刻在他的手腕上。
伤口深可见骨,我这个角度看去,白皙的骨骼已经变得泛黄、是那种一碾就会碎成渣渣的样子。
这位叔叔会不会也是因为枪伤死亡的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切开了他的外套。
出乎所料的是,他的身上并没有其他外伤。
全身上下唯一的伤痕就是他手腕上的划痕、难道......这位叔叔是被‘吸干’血液而死?
我胃里一阵翻滚,心想不会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吧?
之前倒是有看过纪录片里讲:在野外没有水源的时候可以喝骆驼粪便里挤出来的水,喝血都实在是没办法的下下策。
但是直接喝人血......这会不会太变态了?
而且这一帮人可是军人啊,他们可是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生命的重量了。
“但是他们也很懂自我牺牲”,程洁走过来跟我一起趴在地上,确认着这具干尸的伤口。道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牺牲几个人,救活一队人,我觉得还是划算的。”程洁总结着。
我却猛地想了起来一件事,干尸形成的尸体条件里最重要的一点、不就是生前体质消瘦或脱水吗?
这些常年当兵的男人们肯定不符合第一点,那么就只有第二点了。
他们生前已经处于脱水状态了。
更有甚者,连血都脱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的条件下不成为干尸才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