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攀援塔壁之上，在四楼的窗外彬彬有礼的狼人，雅卢宁愿去面对一头嘴角淌着血，饥饿了数日，正准备大快朵颐却被自己搅扰的野狼。

这几天里所有被博隆市长召集来的各路人士，雅卢都见过一次。有精通建筑学的矮人工程师，有擅长借清风远眺的半精灵斥候，还有沉默寡言但医术了得的沼地巫医，他们都被市长颁发了金链勋章，以便于他们在城守中调用马格德堡的人力物力。

然而此刻，三根金链挂在狼人的腰间，在阳光下依旧闪亮。

雅卢的喉头动了一下，紧张得不剩一丝唾沫。

狼人礼貌地重复了一次，捎带点低沉的咆哮声：“我说，这里是索布雷的巫师塔吗？”

“是。”雅卢只能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简直是在侮辱全体市民的智商。

雅卢同时还想明白了一件事，这头狼人大约是在黎明时分潜入城市的，虽然阳光会加大潜入的难度，但马格德堡的夜晚已经被桑纳操纵的怨灵保护起来，对于一个活着的潜入者，游荡的怨灵比白天的哨兵要难缠得多。

然后狼人花了大概三个小时来解决三条金链子，在上午登上了巫师塔的四楼。

“你是来找索布雷阁下的吗？很不巧，他暂时不在。”

雅卢开始从喉咙里挤出话来，这些当然也没必要作假，索布雷一早就出城【侦察】去了。现在城外只有桑纳的骷髅兵，零零散散地组成一堆有去无回的阻击阵地，但要是其中混上一个神出鬼没不可阻挡的牛头人，这个阵地就有点铜墙铁壁的味道了。

要是索布雷还在这座塔里，雅卢还用虚与委蛇？早就大叫一声救命然后看老师表演了。

现在塔里的最强者当然是地窖里的伊芙，但首先她面对这头狼人，应该有失败的可能，在伊芙获胜的结局中，又存在不慎波及雅卢，不慎波及巫师塔以及不慎波及周边建筑的可能。

综合考虑下来，雅卢觉得和狼人继续聊天，看起来生存率居然还要高一些。

狼人仿佛流体一样，从和他的狂野身形完全不匹配的窗口钻了进来，雅卢观察到，他左掌毛茸茸的肉垫上，仿佛有着吸盘一样的东西。

他注意到雅卢在观察，于是弹出一根利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乔治，波希米亚狼人。“

简陋的自我介绍后，乔治拍了拍索布雷大的惊人的木床，坦然地坐了上去：“看起来那头牛还真就住在这种地方，你看起来也不像个杂役的样子，贵族少爷，你是他的学徒？”

“雅卢，我是索布雷老师的学徒。”

雅卢一边答着，一边悄悄地挪动位置。

“你要知道，那头牛这些天可是杀了我们不少人。”乔治露出森冷的利齿，像打量猎物一样审视雅卢。

雅卢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老师他不会杀人。”

乔治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说：“想逃走就坦诚点，学徒，楼梯就在那里。”

雅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乔治先生，我只是觉得，狼更喜欢捕猎背对它的猎物。”

“而且，我也没打算逃——”

已经到了足够近的距离，雅卢猛地一跳，握住了挂在墙上的命运之杖！

第六级多里安预言术，命运摇篮，准备就绪！

——

“那头牛回去了？”黑森林佣兵团的瓦尔斯心有余悸地说道。

在巫师塔的几公里外，易北河西岸的佣兵营地里，四个佣兵团的团长在逼仄的帐篷里坐下。

“这不巧了吗？灰狼还没回来，真希望他跟那头疯牛迎面撞上。”铜手佣兵团的团长胡克阴毒地说道。

“垃圾。”厄夜佣兵团的团长尼尔森是一名暗精灵，从他的黑色面罩下传出一个简单的单词。

“哼。”胡克却不回嘴，最大的反抗不过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信灰狼出了问题，你会对灰狼团的人马无动于衷？胡克阴恻恻地想道，至于现在，没必要和你争。

“第一次见到索布雷的时候，要不是灰狼跟上了速度，一刀插进他的肚子，咱们说不定都来不了马格德堡呢。”

说话的是伟大兵团团长弗朗兹，一边用碎布头擦着漏出两个洞的头盔，脑袋顶着快被他戳出两个洞的帐篷，一边温厚地笑着，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耕牛：

“所以啊，我觉得灰狼不但不会害怕索布雷，说不定他还想主动去找他麻烦呢。”

帐篷里忽然响起干瘪的笑声，众人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角落。

一个阴沉瘦小的巫师坐在那里，脸藏在兜帽下，像是一只令人望而生厌的乌鸦，但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他的意见。

“您为何发笑？”瓦尔斯小心地问道。

他不得不尊重，黑森林佣兵团被天主联军打得最惨，连前任团长都被巴伐利亚的猛将巴本海姆击杀，现在三大兵团的实力都远胜于他，而眼前的巫师也有一枚内法部的蔷薇勋章。瓦尔斯代理团长这些日子里已经用光了过去几十年积蓄的乖巧，如果谦卑也有银行，他会恨不得再借一笔高利贷。

只要能一切顺利，拿下马格德堡，这座城市十分之一的财富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佣兵团咸鱼翻身。

配着蔷薇勋章的巫师干硬地说道：“没有，我只是不太相信，有哪个人能给那头疯牛捅上一刀罢了。就算真有这种人，他现在也该在床上养伤了吧。”

弗朗兹摇了摇头：“阁下，说出来我们也不信的，这些天来我们和索布雷交手了很多次，没人能复制灰狼乔治那天的战果，即使他自己也不行，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牛头人带上头盔，无比认真地说道：“乔治，一次都没有受伤，哪怕是擦伤都没有。”

——

鲜血在塔里飞溅。

雅卢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双手握住命运之杖的槌杆，虚弱地支撑在地。

“雅卢！”感到之前的动静，伊芙飞快地奔上四楼，一掌轰开了房门。

“师姐，你来的正好，我还在发愁该怎么办呢。”雅卢吐出一口血，勉强说道。

“普通地交给我吧。”伊芙平静地说道。

然后她走上前去，探出魔鬼藤，把昏迷在地的狼人直接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