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卢的心悸持续了好几分钟,在本来以为是愉快的收获时光,突然读到一行细思极恐的文字,就像在用餐途中突然从碗里刺出一把剑一样惊悚。
被发现了?这本笔记还在谁的手里停留过?多里安阁下是没有预料到……还是预料到了却无能为力?
他发现的……是多里安阁下为我而做的小手脚,还是隔着悠远的时空,正在读着笔记的我?
太阳穴被自己捏的生疼,雅卢稍微镇定了一点。
到了这个地步,雅卢深切地理解了,债多了真的是可以不用愁的。
如果这件事会在几年后发生,那就等自己解决了混沌诅咒的危机再说。
如果这件事会在几天后发生,那就等索布雷回来了想想办法。
如果这件事马上就要发生,那……至少自己不用担心混沌诅咒的问题了。
怎么想都不亏,于是这件事暂时就被搁置了。
既然已经搁置,雅卢想了想,索性继续往下研究好了。且不管后来这个【发现者】,多里安阁下的话,也许会知道自己的性子,说不定在后面还留下了话呢?
当然,后面是看者立毙的陷阱,或者一旦出现就吸收大量精血的秘宝,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是和魔法相关的东西啊。
雅卢转念一想,决定把这个决定交给命运/硬币。
拿出铜德纳尔,觉得不够庄重,银马克也差点意思,最后他举起了一枚金弗罗林,期望着这枚弗洛伦萨铸的金币能多带着一些巫师公会的气息,给它增添一点【命运的重量】。
这冰冷的世界,也就从怀里掏出来的金币还有点温度。雅卢压着手指,轻轻地把硬币弹起,看着金色的光影在空中旋转——
门哗地一下推开,伊芙带着凛然的气势入内。
“师姐,怎么了……”
铛的一声,金币落地,弹跳着钻入床底,雅卢却被师姐抓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拉走。
“我要试验一个新的法术。”
“诶?”这关我什么事?雅卢想道。
“你是普通……不,重要的道具。”伊芙认真地说道。
重要的道具不明所以,径直被带进了地窖。
地窖里的存货虽然已经被清空过一次,只留下一些索布雷早年间的铠甲和武器与亡灵作伴,但这次就连那些积灰的废铜烂铁也被搬上了一楼。维多利亚的棺材和亡灵巫师的义体也都立在书店里,搞得那里阴气森森,这要是有半夜上门的,保证能一口气吓死绝不补刀。
相应地,雅卢这时才发现,这地窖真是大得可怕,即使以索布雷三米多的个子,在这里都能自如地行动。
此时只有四人,普通大小,贴着入口站立,雅卢觉得几乎能在这空间里开两个网球场。
这么想着,维多利亚开口了:“听着,我们今天的目的是,帮助伊芙·加斯科尼斯阁下实现第七位阶,【达·芬奇定向爆炎术】的引导。本小姐能用生命系的四级法术,桑纳能用到精神系的五级法术,由我们负责对加斯科尼斯阁下的后援,而你,雅卢。”
她坏笑着一指:“去那边当靶子怎样?”
雅卢一阵发寒,维多利亚摇了摇头:“没意思。你就在这站着,能用什么法术用什么吧。”
当吉祥物的意思么?雅卢也理解第七位阶魔法的难度,对这安排并无异议。毕竟就算是在他的世界,学习科学和科学精神的学生们,也不会背弃在考试前养成的玄学习惯,带些幸运文具之类的东西。
他悄悄看了看,维多利亚飘在地面上,手里抱着一卷叠好的披风,这是她的什么习惯?
伊芙闭目沉凝,跪在地上,显然已经开始做着准备,不理会他们的谈笑了。
桑纳也开始把玩着手中的骷髅头,喃喃地念着什么,只是最后抬起头问道:“小姐,我能用一点亡灵魔法护体吗?如果加斯科尼斯阁下失败的话……”
“不许!”维多利亚迅速地呵斥道。雅卢有些意外地想,对老师的禁令执行得很认真嘛,这位小吸血鬼。
随后,雅卢想起来,这位小吸血鬼……似乎是怕鬼的?连自己仆从招来的亡灵也不放过?
这时候再吐槽这一点就太晚了,雅卢决定把自己熟练掌握的最高级法术也放出来,表个心意。
“……第四阶梯,青灰的绽放祭礼。”维多利亚轻灵地咏唱道,结合她悬浮在地面上的疏离感,以及清亮的面容和紧闭双眼上的睫毛,几乎可以天衣无缝地伪装一位德鲁伊教的圣女。
当然在这个时代,德鲁伊在罗马教会的眼里也不比吸血鬼好出多少。
“……第五阶梯,安布罗斯的清明术。”桑纳一丝不苟地吟唱道。果然,只要和他的生命联系起来,这个谨慎的亡灵巫师就会拼尽全力。
青灰色的光辉和蓝色的光辉相继加持在伊芙身上,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雅卢摇了摇头,就当作是凑个热闹吧,至少自己的施法不会对师姐有任何的妨害。
“……第四阶梯,多里安的夜枭之歌。”雅卢随后大胆地观察身边三人,果然他们也没有显示任何的【死之预兆】。
唉,至少比显示出死兆要强。雅卢想道。
随即,伊芙起立,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雅卢这才想起,师姐的施法似乎从来不用魔杖,是因为精灵的魔力耐性格外的高,不需要通过外力分摊吗?
等不到思考出一个结果,伊芙的颂唱已经开始
“无穷的变化之理,万物生灭之相……”伊芙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根本不像是在施法,而只是正常的闲聊。
“赫拉克利特之火,全能者手中的玩具……“但是她平放在侧的双手开始向胸前合并,裸露的双臂上开始出现高亮的纹理,像是灌入了炽红铁水的模具。
“以第七位阶之格——”伊芙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身穿的亚麻衬衫被猛地撕裂,烧红的背上窜出鲜活的,仿佛动物肢体一般的黑色荆棘,四散扎入地面。
雅卢眼皮一跳,这是奥德加阁下的魔鬼藤!为什么会长在师姐的背上?而且吟诵咒语时突然变调明显是一个坏兆头,这个法术还是超过了师姐的能力!
他几乎就要有所动作,但被维多利亚阻止了:“看下去,相信她。”
伊芙停息了大约两秒,满身的荆棘舞动着,她以极缓慢的声音继续颂唱:“为我驾驭,为我驱使,为我撕裂指定的一切。达·芬奇定向爆炎术!”
紧接着,一声沉闷而轻柔的爆炸在她面前炸响,一道迅猛的火箭凭空窜出,烧燎着扩散出去十米左右,随即大体地熄灭了。
失败了,从威力上来看。雅卢想到,但就单纯的构造法术上……
“成功了!”维多利亚扑了上去,把准备好的披风裹住精灵衣不蔽体的上身。
第一次构造七级法术就能产生结果,对于伊芙这样的巫师来说,大概再经历两到三次,就可以进步到不能在地窖里试验的地步吧。
雅卢松了口气,他看到桑纳悄悄地抹了下头上的汗水,也朝雅卢看了过来,两人都轻松地笑了笑。
什么嘛,虽然有亡灵巫师的身份,但真正地相处下来,亡灵巫师也有人类该有的喜怒哀乐,并不都是流言中扭曲罪恶的样子。
虽然杀了很多人这一点仍然令人恐惧,但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手上没有人命的人的话……这座塔里大约只剩下雅卢一个?
至少桑纳还没有对马格德堡的公民下过手,连市政厅都不认为他们在这里犯过罪,那就够了吧,雅卢想道,今后应该对这位亡灵巫师再客气一些?
但后者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他露出祈求的神情,轻声说道:“能和我上去一下吗,雅卢阁下?”
雅卢不明所以,那就从现在开始客气一点吧?他依言跟着桑纳走上一楼,一阵寒意骤然涌起。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冷意,也不是来源于直觉或者恐惧,而是他释放了之后,从未有过灵验的多里安系预言术,在疯狂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之前施放过的,【多里安的夜枭之歌】,正在剧烈地提醒他,【死的预兆】正在眼前!
在义体和盔甲之间,一个男人席地而坐,手里随便捧着一本书,于漆黑的夜色里读得津津有味。直到雅卢和桑纳走了上来,他才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
“很有意思的小家伙,我就不通报名字了,免得你沾染上那些佛罗伦萨的巫师们发布的,必须追杀我至死的责任。”
自称【第十三法】的使用者,男人的双眼湛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