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有进展,”刘方说,“我们找到了证人,在杜冷定诊所隔街对面的一幢楼里工作的夜班警卫。星期三晚上,就是有人闯进杜冷定医生诊所的那天晚上,他正好值班。他亲眼看见两人进了大楼,楼房的临街大门上着锁,他们是用钥匙打开的,所以他当时以为他们是那儿的工作人员。”
“你让证人识别过那两人了吗?”
“他认出了陈晨的照片。”
“陈晨得了感冒,星期三晚上应在家休息。”
“是的。”
“另一个人是谁呢?”
“警卫没有看清。”
接线员接通了交换机上无数闪闪发光的小红灯中的一个小红灯,转身对徐济民说:“上尉,您的电话。高速公路巡警打来的。”
徐济民一把抓起一部分机的听筒:“徐济民警探长。”他听了一会儿说:“肯定吗?……好!你可以调动那里的全部力量,封锁交通要道,把那一地区围个水泄不通。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谢谢。”
他放下电话,转身对身边的两位说:“看来我们找到了突破口,巡警队的一位新手在附近一条二级公路上看到了陈晨。公路巡逻队正在搜索那个地区。”
“杜冷定医生呢?”
“他在陈晨的车里,还活着,不要急,会找到他们的。”
刘方抽出两根雪茄,一根递给委员,对方没有要,另一支递给了徐济民,把委员没要的那支叼在嘴里。
“我们一定要采取措施保护杜冷定医生,尽管他有魔法护身,能一次次化险为夷。”他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徐济民和自己的雪茄。“我刚才同他的朋友秦光谈过,他告诉我,几天前他去诊所接杜冷定,陈晨手里拿着枪也在那儿。陈晨胡编乱造说什么在捉拿窃贼。我想,秦光医生的到那儿救了杜冷定的命。”
“你们怎么识破陈晨的?”
“起初,他敲了几位商人的竹杠。”刘方说。“我去调查这事时,受害者们都不敢吱声。他们很害怕,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对陈晨什么都没说,只是暗中密切注视他的行动。当暗杀何远强案发后,陈晨来找我要求一同办案。他说了一大堆鬼话,什么如何如何佩服我,多么愿意同我共事等等。我知道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得到徐济民的允许,我就同他兜开了圈子。难怪他要办这件案子——他是戏的主角!那时我还不知道杜冷定医生是否和何远强与白婉柔的凶杀案有关,我只想利用医生,使陈晨自我暴露。于是我在杜冷定身上制造了种种假象,并告诉了陈晨我已认准医生是杀人凶手。我原想,如果陈晨认为他脱险了就会放松警惕,粗心大意,露出马脚。”
“这一招灵不灵?”
“不灵。陈晨还真有高招,他极力同我对着干,保护杜冷定不进监狱。”
委员抬起头来,迷惑不解。“他为什么要保护医生呢?”
“因为他企图杀死医生。如果医生进了监狱,那他的阴谋就无法得逞了。”
“当刘方同他暗中较量时,”徐济民说,“陈晨找过我,暗示刘方诬陷杜冷定。”
“那时我们就肯定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刘方说。“杜冷定雇用了名叫穆豪杰的私家侦探。我调查了一下穆豪杰,他以前同陈晨打过交道。穆豪杰的一个委托人因偷盗药品被陈晨抓获,但穆豪杰说他的委托人是遭人诬陷。根据我现在所掌握的情况看,我认为穆豪杰讲的全是事实。”
“这么说来穆豪杰一开始就碰巧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并非全凭运气。穆豪杰机智过人,知道陈晨可能涉嫌此案,所以当他在杜冷定的汽车里发现炸弹时,便立即报告了调查局,要求他们调查情况。”
“他怕陈晨得知后设法拆除炸弹?”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然而有人走漏风声,一份报告副本到了陈晨手中,他知道穆豪杰已怀疑到他自己头上。当穆豪杰说出‘唐雄’这个名字时我们才算取得了第一个重要的突破。”
“‘我们的事业’就是大人物,大人物就是唐雄。”
“是呀。‘我们的事业’这个组织里有人出于某种原因要杜冷定医生的命。”
“你怎么把陈晨和‘我们的事业’这个黑社会组织联系在一起的呢?”
“噢,我知道陈晨从前敲诈过一帮商人,所以就去找他们,我一提起‘我们的事业’,这些人都大惊失色。陈晨当时为其中一派的头目效劳,但这小子贪得无厌,自己还到处捞油水。”
“‘我们的事业’那个组织为何要干掉杜冷定呢?”委员问。
“不清楚。我们正从好几个方面侦破此案。”说到这儿,刘方叹了口气。“我们出了两个纰漏:陈晨甩掉了我们派去盯梢的人;我们还没来得及提醒杜冷定要提防陈晨,他就从医院跑掉了,因此也没法采取保护措施了。”
忽然,电话总机的指示灯亮了,接线员插上插头,听了一听。“徐济民警长,您的电话。”
徐济民抓起分机电话。“我是徐济民警长,”他听着电话,却没有说话,然后慢慢放下电话,转身对刘方说:“那些家伙从我们人的眼皮底下溜了。”
隔着几米远杜冷定就感到了李杰不同凡响的魅力,他主宰着整个房间,他特有的个性像强烈的冲击渡打在杜冷定身上。当初齐沁欣说他丈夫长得英俊潇洒,并没有夸大其词。
李杰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好像一尊雕塑,轮廓清晰分明;乌黑的眼睛,黑发中闪烁着的几根银丝十分显眼,年龄在四十五六;高高的个子,运动员的体型,行动敏捷,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豹子一类的动物;他嗓音低沉雄浑,富于感染力。
“医生,要不要喝点什么?”
杜冷定摇摇头,完全被他吸引住了。谁都会认为李杰是个百分之百正常的人,他风度翩翩、潇洒脱俗,很会招待客人。
布置华丽的镶板书房里共有五人:杜冷定、李杰、陈晨,最后这两个就是曾闯进杜冷定寓所企图杀害他的家伙。
杜冷定被他们围在当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他已落入陈晨设置的圈套,说来真是可气可恼,是他自己打电话给陈晨的,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陈晨这小子真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李杰打量杜冷定,他的黑眼睛像针一般在刺探着。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李杰说。
杜冷定没有做声。
“屈驾光临寒舍,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他面带笑容地表示歉意。
杜冷定知道他往下要说什么,他脑子转得很快,已抢先跑到前头去了。
“杜冷定医生,你和我太太谈了些什么?”
杜冷定故意显得吃惊的样子。“你太太?我不认识你太太。”
李杰摇晃脑袋,不以为然。“最近这三个星期,她每星期都要去你诊所两次。”
杜冷定皱起双眉,好像在沉思,“我病人中没有叫李杰……”
这时李杰点了点头:“可能她用了化名,或许用了她当姑娘时的名字——齐沁欣。”
杜冷定小心翼翼地表现出惊奇的样子:“齐沁欣?”
说着两个打手逼近杜冷定。
“走开。”李杰厉声吼道,并转向杜冷定,当初和蔼谦恭的模样已消失。“医生,要是你不说实话,耍花招哄我,那么我就要你尝尝我的厉害。”
杜冷定望着他的眼睛,相信他说得到做得到,自己的性命系于一发,立即装出愤怒万分的样子,说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在此以前,我并不知道齐沁欣是你太太。”
“那倒可能,”陈晨插嘴,“他……”
李杰打断陈晨:“这三个星期你和我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终于扯到正题了,从见到屋顶上那青铜风向仪的一刻起,杜冷定的疑团好像就得到了解答,齐沁欣并不要害他,像他一样,她本人也是受害者。她嫁给了李杰,只知道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却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她怀疑自己的丈夫并非如他表面那样的为人,他一定暗中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无人可以倾诉,她只好求助于精神分析专家。
对一个陌生人才可以吐露真情,但在杜冷定的诊所,她对其夫的起码忠诚使她不能启齿诉说她的恐惧。
“我们没谈什么,”杜冷定心平气和地说,“你太太不肯如实相告。”
李杰的黑眼睛盯着他,想要探测出他在想什么。“放明白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当李杰得知齐沁欣去找杜冷定,他一定非常震惊,须知他是黑组织的首领,这像什么话?难怪他大开杀戒,想把齐沁欣的病历搞到手。
“她只跟我说她遇到了不痛快的事,但我们并没有深谈。”
“那点点事十秒钟就可谈完。”李杰说,“她在你诊所里的每一分钟我都记录在案。别的时间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她一定告诉了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你是建筑公司的老板。”
李杰冷冷地打量着他,杜冷定觉得额头沁出了汗珠。
“近来我读了不少关于精神分析方面的书,大夫。病人会把自己的心事向大夫和盘托出。”
“这是治疗过程的一部分。”杜冷定就事论事地说。“你太太什么也没告诉我,治疗毫无进展,我打算把她打发走了事。”
“不对,你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做了,星期五她来看我时说她要到欧洲去。”
“齐沁欣改变主意了,她不想和我一道去,你知道原因吗?”
杜冷定看着他,莫明其妙地说:“不知道。”
“因为你,我的大夫。”
杜冷定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竭力不使自己的感情在声音中流露出来。“我不明白!”
“你完全明白。齐沁欣昨晚和我谈了很长时间,她认为我们的结合是个错误,她和我在一起已没有乐趣可言,因为她倾心于你。”李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小,好像受催眠术影响在耳语似的。“我要你说:你们俩在诊所,她在你治疗床上时你俩都干了些什么。”
千头万绪如潮水般涌上杜冷定心头,他硬硬心肠,极力想摆脱掉。她确实倾心于他,可这对他二人有什么好处呢?李杰瞧着他等他回答。“没什么,假如你真读过精神分析之类的书,你就会明白,每个女病人都要经过移情阶段,她们有时会认为自己爱上了她们的医生,那只是一个过渡阶段,很快就会过去的。”
李杰在专心地听着,两只眼睛好像要穿透杜冷定的心。
“你怎知道她要进我的诊所?”杜冷定问,听起来好像是随便问问的。
李杰盯了杜冷定一会儿,然后走到一张大桌旁,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样的拆信刀,“我的人看见她进了你的大楼,这幢楼里还有儿科、妇产科,医生,我的人猜想齐沁欣之所以瞒着我是为了让我吃一惊,不让我知道她已怀孕。不料我的人却发现她走进了你的诊所。”他转过脸对着杜冷定。“不错,对我来说,这确实是意想不到的事,李杰太太竟然把我的私事向精神病专家抖搂出来了。”
“我对你说过,她没有……”
李杰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委员会决定由我来处死她,如同以前处死其他叛逆一样。”他走来走去,杜冷定看他就像关在笼中的一头猛兽。“可他们不能像命令等闲之辈那样命令我,我是谁?我是李杰——大名鼎鼎的首领。我向他们保旺,如果齐沁欣真的泄露了我们的事,我一定把从我老婆那儿得知真情的家伙宰了。”他举起双拳,一手还握着那把拆信匕首。“这家伙是就你,医生。”
李杰一边说一边绕着杜冷定转。每当李杰走到背后,杜冷定都不由地感到一阵紧张。
“你弄错了,如果……”杜冷定开口说。
“不是我错了,你知道谁错了?齐沁欣!”李杰上下打量着杜冷定,他说的话真把杜冷定搞蒙了:“凭什么她认为你比我强?”
两个打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杜冷定算老几?傻瓜一个,天天上班挣多少钱?一年三万元?五万元?还是十万元?去他妈的,我一个星期来的钱就比这多得多。”经不住感情冲动,他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他开始用短促、兴奋的声音叫喊,活脱脱一副狰狞相,清秀的眼睛、鼻子都歪了。齐沁欣从前只看到他仪表堂堂的面具,而杜冷定正看到那面具下杀人偏执狂的嘴脸。“你和那小婊子打得一团火热!”
“我们之间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李杰审视着他,眼睛冒着熊熊怒火。
“你对她无动于衷?”
“我说过,她是我的病人。”
“好吧,”李杰最后说,“由你去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
“告诉她你对她无所谓,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我把她叫下来,让你单独和她谈。”
杜冷定的心怦怦直跳,要救齐沁欣和他自己这是个好机会。
李杰一挥手,他手下的人退到门厅。李杰转过身子对着杜冷定,黑眼珠的眼睛虎视眈眈。他微笑着说:“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活命,但你要说服她跟我去欧洲?”杜冷定忽然觉得嘴唇发干,李杰眼中隐约闪现出一丝胜利的微笑,杜冷定明白对方的用意,他从前低估了敌手。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李杰不会下棋,却精于棋道,知道只要手中抓着齐沁欣当人质,杜冷定便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不论杜冷定采取什么行动,齐沁欣总在他手掌心里。如果让她随李杰去欧洲,他断定凶多吉少,甚至性命难保。
他认为李杰决不会轻易放过齐沁欣,即使他动了恻隐之心,帮会兄弟们也不会答应呀。到了欧洲,李杰更无所顾忌了,不费吹灰之力制造一起车祸,神不知鬼不觉打发她上西天。可是,劝她放弃欧洲之行——而她已看清杜冷定的危险处境,她是个烈性女子,会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一步结果则更惨——会立即招来杀身之祸。真是进退维谷,难以逃生。
回头再说齐沁欣,站在二楼卧室窗户向外张望,正巧看见杜冷定和陈晨下车,不禁满心欢喜,深信杜冷定闻讯赶来救她出虎口,可是随后她看见陈晨掏出手枪,威逼杜冷定进了房子,她如梦初醒,刚才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李杰的真面目,齐沁欣两天前才看清楚;以前不过隐隐约约、模模糊糊起些疑心,总觉得堂堂男子汉不会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希望无端的猜疑会烟消云散。
可是,数月前有一天,她到京城静安去看戏,因为演员醉酒,第二幕演到一半,帷幕直落,草率收场,她早早回家。
李杰先前说过要在家里召开业务会,她看完剧回家之前可结束,然而,她到家时会议仍在进行。她的突然出现,使她丈夫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惊魂稍定,他把书房门关上,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听见房里有人怒吼:“我说今夜袭击那家工厂,收拾那帮狗杂种!”耳闻粗话,目睹凶相,丈夫局促不安,这一切使齐沁欣满腹疑团,忧心忡忡。事后李杰花言巧语,搪塞一番。齐沁欣但求太平无事,就听信了丈夫的解释,没有进一步追究。婚后六个月里,他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当然他偶尔也大发脾气,可是每次都很快控制住情绪,恢复平静安详的仪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静安看戏回家撞见那场“戏”后,过了三周,她偶然听到一个电话,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在分机上说:“今晚接从多伦多来的一批货,派人对付那个警卫,他不是我们的人。”
她哆哆嗦嗦地挂上电话,丈夫的话音仍在耳边鸣响:“接……一批货……对付……警卫……”话中透着不祥之兆,但也可能是正当的行话。后来她小心地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想套出丈夫的业务活动情况。不问则已,一问就崩,李杰立即沉下脸,叫她管好家,不要过问他的生意。当时他俩大吵一场,第二天晚上,他送给她一串贵得出奇的项链,还和颜悦色地直赔不是。
一个月后,发生了第三次事件。
清晨四点,砰的一声门响把齐沁欣从睡梦中惊醒,她披上衣服下楼去查看,听到书房里有声响,好像有人在争吵,她蹑手蹑脚凑到门边,可是没敢迈进去,只见李杰正在和几个人说话,怕他怪自己多管闲事,便悄悄地退回楼上睡觉。次日早餐时,她问李杰睡得可好。
“睡得好极啦!我十点入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于是齐沁欣感到大事不妙,但到底是什么事?有多严重,她却不清楚,只知道丈夫对她撒谎,其中必有缘故,可惜深奥莫测,她无从探知。满腹狐疑对谁言?什么买卖非得半夜三更背着人搞?那些人看上去流里流气,不三不四,不像正经人。她惊恐不安,却不敢在李杰面前提那夜的事。
又过了几夜,她到乡村俱乐部吃晚饭,席间有人提到精神分析专家杜冷定医生,着实夸奖了一番,说他精通医理,包治心痛。
“他真了不起,可谓医中之医,而且一表人才,可惜他献身医学,那副相貌也就枉然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齐沁欣暗暗记下名字,一星期后她登门请教。
第一次与杜冷定见面就搅乱了她的芳心,只感到自己被吸进强大的旋涡,无法脱身。当时她头脑乱哄哄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像个小学生似的,暗中打定主意再不找他了。可是后来她还是去找他了,想借此证明初次见面时的心理反应纯属偶然巧合。
其实她第二次见杜冷定所产生的反响更加强烈。她一向以自己明白事理和讲求现实而自豪,如今却像初恋的少女一样,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她一次又一次找杜冷定,却不能与他谈论自己的丈大,结果两人只好说些别的话题。每次治疗后,齐沁欣发现自己更倾心于这位热情又敏感的陌生人。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跟李杰闹离婚呀。有时她怀疑自己身上有严重的弱点,刚同一个男人结婚六个月,现在又爱上另一个男人。她下定决心不再去找杜冷定;眼不见,心不烦,也许慢慢就会淡忘。
可是,随后发生了一连串怪事:何远强遇刺,白婉柔被杀,杜冷定遇车祸,穆豪杰惨死在“五星”仓库。这个名字她曾见过,记得在一张发票的抬头上,发票则在李杰桌子上。
这些事件在她脑海里形成一个大疑团。李杰卷进去,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她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落入了陷阱,找不到出路。她不能向杜冷定道出自己的恐惧,也怕同李杰谈论,只好自我安慰:那些疑虑是没有根据的,李杰压根儿不知道世界上有杜冷定这个人。
四十八小时以前,形势急转直下,李杰走进她的卧室,盘问她找杜冷定瞧病的事。起先她非常气愤,丈夫竟然临视自己的行动,接着阵阵恐惧袭上心头,那些恐惧长期以来一直折磨着她。当看到李杰那张激怒得扭歪了的脸,她知道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甚至杀人。
在盘问过程中,她稍一疏忽出了个大错,让对方听出她对杜冷定的好感,李杰的两眼立时阴暗下来,脑袋抖动不停,好像在躲别人的拳头。
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杜冷定已进入虎穴,处境危险,同时认识到不能撇下杜冷定不管,所以她对李杰说不想同他一道去欧洲。
现在杜冷定就在这儿,就在这房子里,身陷险境,都是为了她。
房门开了,安乐尼走进来,盯了她好一会儿。
“你来客人啦!”
她身穿黄色衣裙,乌发散披在肩上,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然而神态自若。她步入书房,里面只有杜冷定一人。
“杜冷定医生,您好。李杰说您来了。”
杜冷定明白他俩在玩字谜游戏,而且是玩给别人看的;有人在窥视、窃听,自己必须审时度势,见机行事。凭直觉他知道齐沁欣已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正把自己托付给他,看他出什么牌,她就配合出相应的牌。
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唯求保住她的生命,哪怕多活一会儿也好。如果齐沁欣执意不去欧洲,这话一出口,李杰就会当场杀死她。
他没有立即开口,在踌躇犹豫之间,正仔细斟酌话语,每一句话都像放在他车里的那枚炸弹,随时有引爆的危险。
“齐太太,您的丈夫正为您改变主意不跟他去欧洲而闷闷不乐,烦躁不安呢。”
齐沁欣用心听着,掂量着他的话。
“我也很不安。依我之意,你应该去。”杜冷定提高嗓门说。
齐沁欣注视着他的脸,想从眼神里看出他的用意。“假如我不肯去呢,假如我现在就出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