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屋子整洁,也光亮,甚至比一般的农舍好。
虽然到不到别墅的级别,好歹是在山里已经是十分便利的处所。
方圆几里只有他这么一户人家,平时全是自己养鸡,吃一些自己种的菜和果园里的果子,无什忧愁。
作为水神,双喜确实没有口腹之欲不需要怎么努力。
只是现在的双喜也必须每天吃一些维持生命。
其实这并没什么丢人的。神存在这么多年了,信仰的来源都是时断时续的,哪个神还没有落魄时?
吃点儿天精地华的食物倒没什么。
只是双喜想要留在这里的原因,才是需要禾泽女去气愤的。
她正要开口,双喜却还杵在那里,有些偏执地解释刚才爆炸的事情,
“我就这么一个爱好,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知道我这个手不太好……”
双喜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身边的那种阴郁的气氛是相当重啊。
宁宁才注意到,之所以是觉得她湿漉漉的,不是比喻,她是真一身天然的氤氲水汽。如同梅雨天气本人。
既然她的手都湿气十足,那么光是碰到这些大件东西的精细零件,电器本身就已经是凶多吉少的了。
偏偏双喜平时最喜欢的就是拆这些东西。
她的生活过的穷苦,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供她拆,可也经不住这么三天两头的砰砰砰爆炸!
俗话说的好,古有坏坛手,今有破机神。
这就是双喜,一个业务能力不到家拉不到信仰却死都不出山还要一天到晚败家坏电器的水神。
“诶,怎么觉得这个浓缩评价刻在这倒霉的双喜的碑上都不为过呢。”
禾泽女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老娘听得见。”
水神双喜还是那个闷闷的语调。竟然还听出了一丝的哀怨。
真是倒霉,这一对活宝山神神使居然找到了自己这里来。
双喜正在碎碎念,视线一转,她躲在头发后面的眼神忽然注意到了宁宁。
“嗯?”
那小姑娘的脸……
她顿了顿,语气别扭而发硬:“都怪你们带她来,”
不等那一对原山神和神使先怪罪,双喜到没来由地率先怪到禾泽女头上去。
早上她就瞄了这人类少女一眼,没特别注意她过,毕竟从前老友现在喜欢“玩”什么东西她也管不着。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人类少女的眼睛,波光流转,灵气十足,莫名让人觉得有种熟悉之感。
倒是有点儿意思。
眉头一挑,身形一闪,双喜却已经不在原地,来到了几米之外的宁宁身边。
她也不在意身上还满是机械残渣,就这么鲁莽地扑过去,在宁宁尚且有着伤口的脸上,随手抹了一把。
手收回袖子的时候,宁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好似刚才的花花绿绿都只是错觉。
双喜却已经恢复了她那个黑着脸的样子,好像刚才的一瞬间的担忧不过是她们的错觉罢了。
嘿,这个技能好啊,宁宁鼓掌。
禾泽女难得噘嘴:“吾也会……”
莜莜瞪了宁宁一眼。更瞪了自己家的大人一眼:“争这个做啥!”
摸着自己的脸,宁宁不由得上下打量双喜。
上午她就被禾泽女带来,用的是隐身术,由莜莜载着两个人,一道来到了绵阳地界。
这座大山就在原来禾泽女的神山湮山的附近。
听禾泽女说,这里叫光明洞,光明涧下的光明溪。
但是双喜本人看上去,很是不“光明”。
莜莜拽着宁宁就回到禾泽女身边,说是要吃饭,其实就是不想靠这个倒霉的双喜这么近。
她这么多年为人也不笑,脾气怪怪的,大人劝了她多少次,就是不肯离开。
还说大人这么多年也死都不肯走,现在自己被山里人赶走了就来劝自己,一副吃
了屎上杆子叫别人来尝一口的做派!
开玩笑!她莜莜头一个爆炸!
“大人就算吃屎也是好吃的屎,你还吃不到呢!”莜莜狠狠摇着尾巴,愤怒地跟在双喜的背后狂吠。
不是,是狂吼。
双喜扭头就回了屋子,不管不顾的。
禾泽女拖一个跟上去,莜莜自然也是。
宁宁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听自家神使的这个边界,禾泽女微微咳嗽了一下,正经地教育道:“莜莜啊,咱们这个就不争了吧。况且吾吃的也不是……便便。”
这叫什么,怕啥!
莜莜插着腰就是一脸的正气盎然,比禾泽女的还要硬气:“大人你怕什么,就算是吃便便,您现在不也是满身的信仰?!”
“对啊,吃便便没有什么丢脸的!”
不知道在哪儿的的宁宁听见了,还远远的插嘴。
笑了笑,她补充道:“平时我抠出赖的……也会拿来……”
“你给我冷静点儿吧。”
莜莜耳朵一动就两步跳出去,找到了在厨房的宁宁,捂住了宁宁乱开腔的嘴。
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三俗和反三俗以及超越三俗的话来。
房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双喜阴沉沉地打量禾泽女。
双喜水神确实特殊。
她半个世纪之前才发现科技是个有趣的东西,比从前的那种木工活儿或者奇门法器更加有趣,但是总是随手弄坏掉。
对于精细化操作有着负向天赋。但是偏偏又觉得很喜欢。也是双喜的原罪了。
但是她因为那件事情之后,就离开了原来的水域,如同自己那些年漂泊一般,渐渐虚弱下来……
反观禾泽女自己,她自离开了湮山,以为自己必死,然阴差阳错地遇见了那些人。
后又得到了“吃鸡女神”的称号,反而在电竞界得到了信仰,稳稳当当继续做她的山神。
连学院的接济都不用。
双喜别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还不想离开这里去寻找信仰吗?你已经非常的虚弱了。”
禾泽女不着急靠近双喜,她知道对方不喜欢人靠近她,就只是坐在窗子边儿,似乎在看风景,顺便和她说说话罢了。
“这是我的暗黑化风格。我这个小烟熏妆一般人撑不起来。你就是瞎担心,拿了你的鸡就赶紧滚吧。”
此时双喜全身上下最硬的也就是嘴了。
她冷淡地挥挥手,叫禾泽女走。
尽管对方根本没有在看自己。
“对啊大人,还是听双喜大人的,咱们走吧别在这里跟她嗦!”
正巧回到房间去的莜莜一听见她这话,就没好气。
莜莜最是看不惯双喜这个样子。
大人居然还专门想到这个没良心的,说她一个人跨年,孤独,还在这个关头专门找到了她这里来,说是帮她,开导她。
这水神居然还装相拿乔。
才来两个小时莜莜和双喜已经吵了两三架了。
“让她虚弱死好了!”
“闭嘴!身为神使,对水神不敬。”
“……”
大人忽然教训一声,莜莜的尾巴立刻无力地垂在地面。
双喜倒也不在意,只想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发现好像水不够了。
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
这一下,竟然直直栽倒到了沙发上。
禾泽女眉头微微皱起,迈步上前。
连莜莜都惊了:“双喜!你怎么……”
禾泽女却不上前扶住她,只略略咬牙:“吾看你也是真想死了,你到底多少年没有吃供养吗?”
禾泽女的声音难得有波动。
望了一眼,莜莜略有些黯然地走开。
禾泽女慢慢扭过去,从水藻一样的头发里扯着双喜的脸,从牙缝里逼出几句:“你的容易已经开始有变化了,你已经要死了。
离开这
里!现在马上。”
这是她的命令语气。虽然比一般人的听上去更加软几分,却已经冷冰冰的。
宁宁抱着烤板栗在一边。
冷不丁地,她冒出一句:“这里这么好,有吃有喝,她肯定不会走的。”
莜莜气愤地瞪了门口的宁宁一眼:“什么时候又找的吃的?”
“禾泽大人这么大声说话真是难得。”
宁宁答非所问。
和刚才那句,“她肯定不会走”一样,都是似乎是在和莜莜说话。更像是在和双喜说话。
里面的两个神转头看向那个十岁出头的人类女孩。
“看我做啥,这又不是偷听。
有些人答应别人的鸡,还有脸岔开话题和别人吵架去。”
宁宁拍拍手,把嘴里的板栗咽下去,白眼就往禾泽女的身上翻。
禾泽女心无旁骛,抄着手不动,
见宁宁这么不尊敬,莜莜就气死了:“大人,跟她计较啥,直接带着她走!”
说着,莜莜又跑回来,过来就抓双喜。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双喜现在竟然已经虚弱到不是莜莜的对手了。
她们扭了两下,双喜立刻缩在一边,抱着丢在角落的破冰柜耍赖不动。
莜莜憋闷。
“宁宁,你还看着做啥,搬走她咱们回家吃鸡去!”她扭头就招呼宁宁。
“哦哦哦,行!”
宁宁最是听得说话的事情,把手上的板栗壳拍了拍,撸起袖子就来帮忙。
“不走不走。”
双喜咬死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莜莜语气恼火,不依不饶。
“为何不走,你倒是说啊!”
倒是禾泽女,她并没有理女孩子们的吵闹,反而回到了窗户边,继续盯着外面的风景。
似乎风景真的这么诱人,她真的一刻都不愿意扭头似的。
双喜无语。
郁郁的水神只是低头,将脑袋深深埋在双臂里。
焦灼之间,
远远的,一道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喂我们到了!呼,我就说就在这里吧!”
那种少年声音带着几分喘,更多的是激动。
抱着破冰箱的双喜耳朵一动。
不是错觉,一听这声音,双喜本来已经死灰一般的眼睛,微微亮起来。
“有奸情!”
“在哪里?”
莜莜和宁宁尤其八卦,眼睛也曾的一下同时都亮起来了,战线迅速拉到了一起,
在窗边的禾泽女终于扭头。
她盯着双喜眼里的光亮,脸色更加晦暗了。
双喜眼看着两个崽子要去看,她莫名着急,连语调都高了起来。“给老子站到,都不准过去!”
声音一高,双喜随即倒吸凉气捂住自己的嘴,好像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一般。
莜莜呵呵一乐。眉飞色舞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儿刚才死都要带走双喜的决心。
“做梦,八卦盛宴当前岂有离开之理!”莜莜诚实。
“那刚才是谁死都要带她走的?”
禾泽女瞥了眼莜莜,语调悠悠的。
也不管这一对窝里斗,宁宁才是最开心的呢,好久都没有这么大的热闹了,赶紧要跑去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双喜心中着急,水藻一样的头发不自觉地漂浮起来,她大手一挥,那俩激动的竟然同时受到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的束缚,停顿一秒之后,同时被甩飞。
幸而莜莜和宁宁动作灵敏,好似猫一般,被甩出去的瞬间就调整好了下落姿势,没有一个受伤。
禾泽女眼看着双喜忽然使出了法力,一把就按住她:“少乱用法力,你都要透支了。”
“可……”
双喜犹豫。
从她水藻一样的头发里,第一次露出了一双眼睛来。
圆溜溜的,周围是一圈乌青。
好似,找不到家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