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之间,易如常自然地于路边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唇边笑了笑。
神色中却绝对不是佛祖的轻松,反而带着探究,和追根究底的犀利。
不知为何,老方向则是看向了他摘花的方向,看也不知道看什么。
易如常夺回他的注意力,缓缓道:“十多年的沉寂,你们在学院最需要帮助的所有大事上都选择了不出声,对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学院是什么!”他言辞尽管还似平时的那种风轻云淡,却不由得让人心中一紧。
他心知,佛门的不参与,带动的是不只是这些小型的门户,大的那几个,都在缩头。一方面佛门没有损失多少,一方面却也并没有什么进步。
老方丈不过口念佛号。
“阿弥陀佛,谁愿意见到血流成河。”老方丈缓缓答话,内容却分明顾左右而言他。
见此,莫礼扯了扯易如常,他有些担心:这是别人的地盘,何况当着人家方丈的面呢,这时候说这些好吗?毕竟他们才做客人就对主人如此无礼。
“先……”莫礼刚想叫他别这么犀利。
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易如常就继续道。
“老头,知道那些没事儿就烧、就献祭的小团体吗?打着你们的旗号呢!!”易如常强调后者。
神色虽然还是那种吊儿郎当,却不仅仅如此,轻松中带着一丝探究,莫名让一般人的背后,莫名多了些冷汗。
然而老僧却似乎不在这“一般人”的行列中。他只是简单的一句“世人自会分明”,算是回答。
世人自会分明?真是会打机锋啊,易如常冷笑。无不是厌烦。
也不知道是风还是别的什么,这让走廊旁边的林子有些晃动感。高灌木里,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的。
正是易如常摘花的方向。
对此,宁宁不知为何皱起眉来,瞥眼看向了别的地方。
大约是天越发暗了,所以,莫名有些冷。
“不需要你们去拯救?!”易如常冷笑。大约一听老方丈这话,易如常更是觉得讽刺了。
眼睛微微一眯,他似笑非笑道:“哼。历史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千百年里,你们多次控制郭嘉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愿意见血流成河?沉寂的时间长了,信仰淡了,多的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教义,你们不管?
在小团体之内盛传的虚假口号,小广告上循循善诱,甚至直接被取缔的非法组织,反而替代了正统的声音。这是任何一个正统不应该无视的责任。”
一席话,老方丈哑口。
然而,这种哑口并不代表他无法回答,只是不知是老僧不想回答,还是有不能说的内容。
总之,他望着店主人手中黄色的小雏菊,似乎在发呆。
易如常的话是站在了正统的位置上,也是为正统着想的。
其实何止是懈怠了呢,跟随现代发展的脚步,佛教也在变化,比起他说的后继无人,更多的问题在显现。不是乐观的一句世人自能分明可以解决。
但因为特殊的原因,毕竟信仰不同,学院无法和佛门整合,许多年了,国内的佛教确实没经历过危机。
后继者正如老方丈所言,懈怠了。
想到刚才的黄泉寺出了那样的言论,是僧人心恶定要如此,不,也是因为环境造就的
罢了。
不知为何,一时间,老方丈的背影感觉都颓废了许多。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的佝偻的老人家。
莫礼有些心疼。
若不是有节奏的呼吸,他靠在柱子上的模样,真像是战后脱力的老兵。
他忙想叫易如常住嘴,小声道:“您看,老方丈一个长辈都被您说颓了!”
“老头……”
易如常见状,也是皱眉。
他喊了一声,见老僧没反应,便走上去打算拍拍他的后背。当然了,他还没教训够这个一天到晚乐呵呵的老方丈呢,少跟他装死。
然而他人侧头一看登时咬牙:这老僧!居然又撑着一根木头开始冒鼻涕泡了!
店主人瞬间收回手,手背上一根青筋凸起。
跳起来,他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边腿,不忘大喊:“让我揍他,长辈就能随便睡?起来听我说话啊!!”
幸好莫礼反应快,在易如常踢腿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慌忙抱住先生,不让他暴揍此次出行地的主人。
“先生冷静啊!”莫礼着急地悄声提醒。
慧凡对此大约是司空见惯了,转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好在弟弟慧云毕竟心善,见状,不由得心疼得喃喃:“老方丈真是太辛苦了。”
是啊,随意站着都能打盹,这得多困啊。
小僧人才不管别人,正要上前去扶住老方丈,请老人家好好回去休息的时候,便见老僧胸口露出一本书来。
慧云奇怪,踮起抽出一看,书名昭然:《哈里波特与宝莲灯》。
脸色孩子顿时发黑。
继而想起来哥哥刚才偷偷跟他说的,中午的时候方丈根本就是因为藕粉丸子噎住了,还有没钱没电费,还有各种晚上熬夜偷看小说的事情,害得慧云平白以为方丈归天了,哭得好不伤心。
这回连慧云这样的好脾气忍不住咬牙。
还我眼泪!
“还看盗版!”慧云大喊一声。
声音之大,吓得方丈的鼻涕泡咻一下就破了,老僧一下惊醒。
“啊,晚上吃豆瓣?”脑袋一抬,他就开问。
“还吃呢!”慧云简直哭笑不得。
保持怒气冲冲,他挺起胸膛,故意在老方丈面前挥一挥那本盗版《哈里波特》。
他哥在一旁想拽着他也拦不住。哎,这弟弟本来好脾性,每回一对上老方丈就容易暴躁。
哥哥叹气:“何必呢,咱们方丈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然而老方丈本人对于一切都只是假装没看见。
朝众人行一礼,老方丈非常官方地笑了笑,客气道:“慧凡啊,客人大多都已经到了,如此饭厅定然坐不下,饭就端到贫僧禅房吧!
晚上也不必来禅房打扰。
各位,告辞了!”
说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僧转身就走了。
嗖嗖嗖!脚下快步如飞。
别看老方丈老啊,哪里是老人家的身体啊,他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几秒之内就消失了。
“讨厌!”
慧云望着老方丈变成小黑点,差点儿炸成一朵烟花。
连莫礼都脸抽抽:“我说,这位老头儿根本就是因为不想听说教吧。”
店主人却依旧拈花,朝着方丈消失的方向,
微微皱眉。
“先生,怎么了。”回过头,莫礼望着此等拈花一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易如常只是皱眉。
接着,他忽然把花一下弹开,似乎手上着了火似的。
眉头皱得更深了,鼻子还一动一动。这动作是预示着什么吗?!
小礼子莫名有些紧张,一切,似乎出在地上的那朵微微泛黄的小花身上。
难道……
他正要问,就听见易如常道:“这花上该不会有尿吧,怎么这么臭啊!”
众人一愣。
稀稀疏疏的,就见高灌木后走出来一个腿脚哆哆嗦嗦的僧人,抱着自己的僧袍缓缓走出,脸色发白。
风一吹,从他的方向带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紧接着,一股不知名的液体从摘花的方向慢慢流出。
莫礼沉默地往向西方的落日。
众人扭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首歌怎么说来这,哦对了:啊,路边的野花啊,你不要采。
易如常嘴角一抽,半条胳膊都开始抽搐。
“在我死之前告诉我,水,在,哪,里!”他隐忍地咬着牙齿,以几乎一口可以咬断三根笋的力量,一字一句问。
迅速跳出熊熊燃烧的怒火波及范围内,慧云摸摸自己差点儿烧起来的袍子,忙指向了一个方向,尽量礼貌的微笑介绍道:“那里是您的禅房,旁边不远处有洗手间。”
话音刚落,咻一声,易如常转身消失无踪了。
唯留下了一缕烟尘。
吓得小僧笑容都保不住。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莫礼苦笑:以前也不见先生爱干净,嘛,这个要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估计也过不了。
莫礼搔搔头,探口气。左右看看时,居然发现宁宁也不见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不在的呢,宁宁大约随着老方丈走的时候就已经逃跑了,这孩子,一向是来去无踪。
“小彩,咱们去饭堂?”莫礼扭头,只有问两元店里仅剩的活口。
“……”
小彩自然无言。
只是它转身,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所剩不多的竹笋。
“对了,还得给你准备笋呢,可哪儿有笋呢?山高路远,怕不是要天天下山从农家手里买?这里是北方啊……”
想着,莫礼有些伤脑筋。
虽然知道它有吃的,可就一天,如何够接下来到成道节的一周时间?
此时,一旁的慧凡乐了:“啊这就叫远在天边了,这位小哥,你忘了咱们寺庙后面有竹子呢!”
小僧话音刚落,小彩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秒,嗖一下消失了。
我去,饭的力量真是无敌啊。
莫礼无奈地抱紧了自己的背包,苦笑着对慧云兄弟道:“呵呵,现在就只有在下一个普通人了,咱们还是走着去吃饭,不搞‘嗖’的消失那一套了吧。”
“当然当然。”
两兄弟乐了。
“当然,人是铁饭是钢嘛,走,带你吃饭去。”
慧凡领着头,非常尽责地带着弟弟和客人朝饭堂而去。
这兄弟俩带着两元店被抛弃的少年小礼子,让肚子唱着狂想曲,一同赶向希望的远方。
起码是今晚希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