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福皱着眉头坐下，同时示意陈震也坐下，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道：“小同志，情况我大概了解了，我认为这里面有误会，是不是……”

“呼，阿，呼，阿……陈震，银行，流水在这里。”一个急促喘息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传了过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苏哲玲脸上都是汗水，白色的衬衫因为奔跑而显得有点凌乱，她冲进营业厅后，一眼就看到了和王国福面对面坐着的陈震，几步小跑过来后，她喘着气对王国福说道：“你好，警察同志，我是银行的工作人员苏哲玲，这位陈先生是我们行的客户，刚才陈先生才从我们行提了两万块钱，这是银行流水，可以作证。”

说完后，苏哲玲把手中的几张A4纸递给王国福。

王国福接过流水，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头大了。

流水很清晰，6月25号开始有第一笔流水，48块钱，到后面开始逐步增大，余额也在不停增多，一直到最近，余额已经有将近二十万了。最后一笔流水发生在大约1个小时前，金额是两万，和描述相符合。

虽然账户里的钱很多，而且是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变成这么多的，但是还是很符合这个年代一些做生意的人的流水规律。

有这样的余额的人，怎么可能是偷摸拐骗来的钱，那不是吃饱了撑的，要说是被人举报说是洗·钱，还有一定的可能性，赃款之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哎呀，王队长，怎么是您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正当王国福头疼的时候，又有人乱入了，来人是一个穿着休闲T恤，带着金边眼镜，微微有些发福，大约4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老远就伸出手，对着王国福快步走来。

王国福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沉声道：“李经理，你好。”

李经理重重和王国福握了握手后，扫了眼现场的情况，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也看出来，情况不太对劲，现场一群人，分成了好几个圈子，而王国福则是眉头深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挪了一下身子，走到汪清旁边，低声问道：“汪清，怎么回事？怎么惊动王队长了？刑事案件？”

“哦，不是，只是我今天值班，接到报警电话，所以过来看看。”王国福虽然在思考对策，但耳朵还是很尖，说出来的话让李经理安心了不少。

“事情是这样的……”汪清抓住时机，赶紧用很快速的语气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听得李经理直翻白眼。

他算是搞明白了，整件事情，就是邱萍强行给自己加戏，一步步弄出来的事情，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国福没有直接了当把事情处理了，在他的意识中，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事情，他也看不惯，但是充其量称之为误会，那就让邱萍赔礼道歉，然后内部口头批评一下就过去了。

苏哲玲也在旁边听到了事情的经过，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是她毕竟是财经专业出身，对刑法不是很了解，一时间想不到那上面去，只好继续静观其变。

这时候，陈震看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开始发难了：“王警官，就目前来看，我应该没什么偷盗或者抢劫的嫌疑吧？”

王国福听到陈震平静却暗藏机锋的话，叹了口气，摇头道：“陈先生的金钱来源很清楚，我认为没有偷盗或者抢劫的嫌疑。”

“那要不要叫人检查一下这些钱，看看是不是假币？”陈震步步紧逼，这种行为，事实上是有点过分的，但是相对于邱萍的行为，又不算过分了，只是王国福作为执法人员，夹杂中间，很是难受。

李经理看王国福的脸色难看，连忙打圆场说：“哎呀，陈先生的钱是从银行取出来的，怎么会是假钞呢，这个就不用验了吧。”

在陈震看来，李经理就是王国福的猪队友，王国福的出发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调解这场矛盾，但是李经理却直接送了垫脚石给陈震，陈震当然毫不客气得踩了上去。

他用很淡的语气说道：“那么既然如此，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条……”

“等等，陈先生，这个是不是考虑一下，这太严重了，我觉得这里面有些误会，是不是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把事情沟通清楚了，也就没那么多情绪了。”王国福心里暗骂猪队友，非常急切得开口打断了陈震的话，在他的心中，社会的稳定是最重要的，今天这么点屁事，可大可小，如果为了情绪的宣泄，而把事情闹大，这实在和他从警多年的价值观相悖。

陈震叹了口气，对王国福说道：“王警官，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社会上人人都像她这样，可以随意报警，随意胡言乱语，还能躲过惩罚，那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看王警官您应该经常在外面出警，才会晒成这样的皮肤，但是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出警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效果差了，人心不古了。”

陈震这番话的确是有感而发，他算是比较早接触网络那批人，对很多资讯都有了解，警察是越来越不好当的。

也许很多人都经历过早期执法混乱的年代，觉得警察就只懂得作威作福，但是又有几个人知道，在社会道德的整体滑坡下，人人向钱看，又出现了多少本来警察不该管，不需要管，又不得不管的事情？

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一些不当的东西采用雷霆手段，而不是和稀泥，那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前世，陈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本来，他不是这条线上的人，自然不谋其职，但是现在闹到自己头上了，不给这个跳梁小丑一点教训，心中的火气实在是不能平息。君不见某饿的骑手撞了人之后，该公司的律师说出“同命同价”这样的话来，君不见某滴在出了数起人命案子之后，还依然拒绝监管的情况，君不见某度在非要在闹出了巨大的丑闻之后，才有限度得加强竞价的管制？

这桩桩件件事情中间，除了资本的丑恶之外，更多的是人性的缺失，和法律无法照顾到的地方的漏洞。

“唉，谁说不是呢！陈先生，你的出发点我明白了，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我还是觉得太严重了一点，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王国福依然想劝陈震一波。

李经理在旁边看着两人话来语去，但是最核心的东西就是不明说，看样子又很严重的样子，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由低声问汪清：“第二百四十三条具体说的是什么啊？怎么听起来这么严重？”

陈震和王国福都听到了，但是都没有回答他，一个在思考怎么让陈震后退一步，而陈震心里在盘算这件事情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经理，第二百四十三条是诬告陷害罪，是指捏造事实，作虚假告发，意图陷害他人，使他人受刑事追究的行为。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犯前款罪的，从重处罚。在国有企业中担任具有管理职权职责的人员视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句话是一直在旁边打酱油，毫无存在感的肖林说的。

根本不用肖林再详细解释下去，李经理马上就明白了中间最核心的部分。

苏哲玲也想通了两人为什么像打机锋一样说来说去。

邱萍因为个人价格观和情绪原因，报假警，诬告陈震的钱是赃款，无论赃款的来源是偷盗，还是抢劫，亦或者是其他，都算是刑事犯罪，虽然还没造成后果，但在事实上已经构成这个罪名了，只不过因为发现得早，还有回寰的余地。

在这个年代，被认定为犯罪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不但工作要丢，还要承受极为严重的心里压力，甚至能生生把一个人毁掉。尤其是邱萍很明显适用于从重处罚的条例，后果更是不可想象。

一个国企的员工被认定为犯罪，对公司形象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李经理知道，在这时候如果他不拿出一个有说服力的方案，那事情就会不可收拾了，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那他一辈子都要当咸鱼了，不想翻盘的猪队友不是好辅助啊。

“咳嗯，陈先生。”下定决心的李经理清了清嗓子，对陈震诚挚得说道：“我对邱萍给您照成的伤害至于十分的抱歉，这完全是由于我们公司内部的培训没有完全落实好而造成的。这件事情反映了我们在用人上，对于一些失德的漏网之鱼还不能有效控制的弊端。我们一定会改进这一点，同时对邱萍做出严肃的处理。我相信，经过这件事情后，大家都会认为邱萍不再适合在公司任职，在我们走完内部的流程后，我们会把结果通报给陈先生知道。同时对于耽误了陈先生这么多时间，我们深感抱歉，我会向公司打报告，申请补偿陈先生的损失。不知道陈先生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是啊，阿震，这个罪名太严重了，还是放她一马吧。”苏哲玲看李经理已经开口，心中也觉得这个罪名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开口劝陈震，甚至为了劝陈震连之前一直保持着的第三方形象都不顾了。

“陈先生，你就饶了她吧，邱萍虽然有点势利眼，但本质并不坏，相信今天以后，她会明白怎么处事的。”汪清也在旁边帮腔。

而肖林犹豫了一下，对陈震说道：“陈先生，萍姐是做错了，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太浪费您的时间了？”

这个肖林倒是个妙人，帮人的时候，很会选择方式。

看大家都说话了，王国福也开口道：“陈先生，我很感谢你能体谅我们这些看似风光其实辛苦的民警的难处。但是我觉得教育社会的话，这么激烈的想法也许不会产生很积极的作用，过于激烈的手段，也许会激起逆向心态，反而会让你的想法付诸东流，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道德也不是一件事情铸就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况且，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如果真的计较起来，的确很耗费时间。”

看几个人都在劝自己，陈震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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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章写得我很纠结。关于合法伤害权和道德的问题，实际上是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合法伤害权发生在很多方面。比如早年的心然封麦事件，这就是一种合法伤害权的使用。每个人都有合法伤害权，但是有道德底线的人是不应该使用这种权力的，就如文章的标题一般。

所以我也明确告诉大家，陈震不会追究下去。

这两章，最重要的核心，其实是定罪的问题。这里也是一个法律上的悖论。我是一个财务，经常会思考关于职业风险的问题，要知道，在一个公司里财务的风险永远是所有员工中最大的。

虽然作者的公司相对还正规一些，但是整个财务这一行，却不容乐观，坑货公司到处都是。对于老板来说，命令财务照他的想法去做事，是他天然的权力，如果大家都很正规，那有一个想搞事的老板，财务大可以不干走人。

但如果普遍性的，都是这么做，财务怎么办？不过还好，国家给出了解决之道——通过行政和技术手段，迫使企业正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