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羡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他很快又入座，其他人只当他出去出恭，并不会去多问。孟澜见他坐下，还在喘着气，像是一路很急似的。她拿了帕子去给他擦拭额上的汗珠，秦羡突然一惊，一把将她的手腕捉住，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

“夫君……”孟澜小声唤他，“你弄疼我了。”

秦羡慌忙松了手，孟澜这才道，“我见你额上有汗，想替你擦一擦。夫君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方才因为太后之事？”

秦羡只摇了摇头。此时见了木槿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秦羡的目光便顺着她而去。木槿到了薛太后身边，又对她耳语了几句。秦羡的位置离着薛太后并不远，他眼神好，看到薛太后似是放心的点了点头，便猜测卫昭定是化险为夷了，心中更加安心。

“夫君……”

孟澜的声音将秦羡的目光给拉了回来。他转头看向孟澜，道，“无事。你吃些东西，莫要饿着。”

许是自己也不自知，语气竟轻快了许多。

孟澜点点头，随即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了秦羡跟前，秦羡一愣，随即张了嘴，将那糕点含进嘴里。

这一幕恰好被别的人看到，想着秦羡与孟氏果真是举案齐眉，十分恩爱。

收回手时，孟澜瞧见秦羡胸前湿了一片，不由问道，“夫君，你这是……”

秦羡垂眼一看，想是方才卫昭全身湿润靠在自己怀里这才湿了自己的衣襟，他又抬眸，并没回应。

正在此时，旁边的一位夫人凑过来道，“你与秦大统领成亲许多年了，怎么还没怀上孩子？瞧着你们二人倒是恩爱啊。可是身子上有什么问题？我倒是认识一个大夫，知道些偏方，很容易怀上孩子的。”

那位是王忠的夫人高氏，想着借机与秦羡家走的近些，便主动说了话。

孟澜有些尴尬，但听了高氏的话，又有些动心，当下道，“此地过于嘈杂，日后我登门拜访，再向夫人讨教一二。”

高氏了然，笑了笑，道，“我家府上离着大统领府并不远，日后可以多多来往的。那些男人们让他们去谈什么家国大事，咱们啊，就谈些女人家的话就好了。”

孟澜浅浅应了。

她一向在大统领府，很少出门。一来是打理府中大小事情，二来也是要照顾薛老夫人。再者，她知道秦羡的性子，也不敢多与其他人接触，免得影响了他的仕途。是以，她这般尊贵的身份，其他的贵胄夫人却没怎么见过她。

不多时，薛太后年事已高，便觉得乏了。众人起身送了她，姜善刚刚坐下，便见苏莺莺一舞结束。看了她媚眼如丝，腰若约素，娇俏妖娆，姜善不由双眼微眯，招了高海与他说了几句，便起身，道了一声，“朕也乏了，诸位各自尽兴，朕就不陪你们了。”

“臣等恭送皇上。”

待姜善走后，众人也都没那么拘束了。有些官员甚至执了酒杯离了席，去找旁人对饮。

高海便悄悄去寻了苏莺莺，说明了圣意。苏莺莺便随了高海而走，她没有注意到某一处正有一双眼睛灼灼看她，追随她的身影而去。

周遭都热闹非凡，委屈秦羡与孟澜处过于安静，有人跃跃欲试要上前，思虑一下，又暗自作罢。

孟澜知道秦羡虽然贵为重臣，可并不喜欢这些热闹场合。秦羡为人，无论在朝堂还是私下，都是进退有度，都谁都不会特别亲近，也没有刻意疏远。是以旁人大多对又敬又怕。她便小声对秦羡道，“夫君若是觉得不适，我们便早些回去吧。家中给母亲煎的药，也不知母亲喝了没有。”

秦羡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起身，拢了衣袖，道，“我们回去吧。”

临起身时，秦羡不由看了一眼方才来时的方向，心中只想，那人应当是无事了吧？

——

那风声还是走漏了，大约是太医院里值班的小太监说漏了嘴，一传十十传百，那话很快就入了高阳殿，传到了姜安的手中。

那时宫宴还没结束，姜舒并未来接魏芙。书房内，姜安虽说话不多，但魏芙却十分活泼，对他书房里的东西充满好奇，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因着魏芙，一向沉闷的高阳殿里，仿佛有了一些生机。

南音在门外守着，也不由弯了唇角。

魏芙将姜安的一副字画要了过来，还说回去要裱起来挂在屋中。姜安就随她去选了，那些本是他随意写的，算不得什么珍贵。

可卫昭的消息还是传了进来。姜安正在告诉他自己那笔法精髓所在，听到这消息，手一顿，笔墨落下，渲染开来。他拧了眉，突然就冲了出去，一下子抓住了放在说话的那两个太监。

得知卫昭此时就在太医院时，他便匆匆而去。南音担心他，欲过去将她拉住，却被她反手抽出一扬，将南音推倒在地。姜安看都不看她一眼，便立刻走出了高阳殿。

魏芙连忙跟上来，对南音道，“你去告诉大公主，我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南音点点头。

遂起身赶紧去寻姜舒了。

魏芙追上了姜安的步伐，姜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冷冷道，“你若是来阻止我，便不必了，我是一定要去看她的。”

魏芙笑道，“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而是陪你一同去的。我怕你跑的太急，我跟着有个照应。我可不是喜欢管人的那种人，你去看自己的妹妹有什么可管的？”

姜安转头看了她一眼，魏芙笑了笑，十分单纯真诚的模样。

他随即又转过头去，没说话，脚下的步子一点未停。

没多久，终于到了太医院。姜安推开众人走了进去，一下子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卫昭。古太医怕姜安着急，立刻道，“九公主的命已经救回来了，只是现在有些虚弱，还需要静养一下。”

姜安立刻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榻前，伸出手要去抚摸卫昭的脸颊，可到了半空中的手，又因为想起什么，生生的又缩了回来。

那份隐忍与克制，他不敢叫旁人看了去。

正在此时，绾绾端了药进来，见到姜安过来，也有些惊讶。她刚要行礼，姜安扭头看了一眼，止住她，“不必行礼了。你那手中可是给小九的药？”

绾绾点了头，“那是古太医开的药，现在刚刚煎好，奴婢准备给小殿下喂下去。”

“我来。”

绾绾一愣。

姜安伸出手，“把药给我，我来喂。”

绾绾回道，“还是不劳烦七皇子了，奴婢可以喂。”

“给我。”

绾绾即便担心卫昭，想亲自给她喂药。但一想，姜安与卫昭素来亲厚，此时让他喂药也没什么，便将药碗递给了他，又叮嘱了一句，“七皇子，这药烫。”

姜安接了过来，只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绾绾有些迟疑，却被古太医拉了衣袖，于是二人便退了出去。

魏芙他们并未见过，只当是七皇子带来的人，也没人敢唤她出去。魏芙便留在了屋内。

姜安竟没察觉屋内还有一人。他坐在床榻上，将卫昭扶着靠在了自己怀中。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自己又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中，这才送到了卫昭嘴边。可卫昭因为还在昏迷之中，根本不愿张嘴。

姜安看着她，耐心道，“小九，再不乖乖喝药，我可就直接灌进你嘴里了。”

卫昭仿佛听到了姜安的话，嘴巴微张。姜安便将那一勺药送进了她的嘴里。一口一口的喝下，姜安一直是很有耐心的喂着。

一边的魏芙看的有些愣住，她从没见过这么耐心的男人。家中母亲早逝，她与父兄生活在一起，那些男人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带着她的性子也是十分随性。她以为天下男儿都是这般，可不曾想姜安却是心细如尘。家中两位哥哥对她极为宠溺，可也不曾像姜安对自己的妹妹这般。

传言这位七皇子不近人情，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可魏芙瞧着，他根本就不是那样一个人，心中竟平添出几分喜欢来。

姜安眼见着一碗药已经喂了干净，将空碗搁在了一边。

魏芙见状，忙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姜安抬眼看了她一眼，一边接过帕子，一边朝她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姜安搂着她，用帕子给卫昭擦了嘴角，随即将她平躺着放在床上。看了看她，笑了笑，满脸的宠溺。

魏芙瞧着那眼神，却觉得有些不对。

姜安是个温润细心之人，可他看着卫昭那眼神，温柔，宠溺，还带着占有欲，那是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吗？

许是她看错了吧？

他们可是兄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