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姜安没有理会她，径自走到软榻前坐下，双膝搁在双腿，姿态挺拔，脸上的神情淡漠。

“七哥……”卫昭走到他跟前，道，“那是我的孩子。”

姜安抬眼看着她，道，“小九，不要和他有孩子。”

“七哥……”

姜安继续道，“他弃你不顾，伤你的心，不要和他有孩子。你这样就很好，你留在宫中，我会护你一世周全。你日后不必再伤心，不会再有烦忧。”

若只是护她周全，那还好。

卫昭定了心神，道，“七哥，我与阿羡之间有诸多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了。这孩子，是我自愿有的。这孩子，是我的骨血，七哥，我不能打掉。那会要了我的命……”

她的命，是他最珍视的，他不会不顾。

姜安看向她，“小九，这孩子，是你自愿有的？”

卫昭咬着嘴唇点头。

就这样不逼他，不激怒他，还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撒娇，在他面前示弱。他总是会对她心软的，还像以前一样十分不舍。这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她看着姜安，一双眸子，依旧蒙着水雾似的，仿佛随时能落下泪来，“我知道七哥惦念我。”

“你知道？小九，我是怕你苦。”他想告诉她，如今他坐了这位置，已经拥有了绝对的权利。她不必再满腹委屈的与他在一起，却一句话都不说。她那些隐忍，再也不必。这宫中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她，他能够给她这世上最高贵的荣华。

可她好像不需要了。

姜安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他不仅怕她苦，也觉得自己心里苦。可有些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从没有捅破过。明明随时可以捅破，可还是害怕去捅破。怕捅破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为什么当了帝王，还有这么多的忌惮，这么多的惧怕？

姜安不明白。明明是为了这些，才要争这个帝位的啊。为什么现在还不能随心所欲？

“七哥，我如今不苦。我有了盼头，这日子便不苦。而七哥，你有七嫂。她美丽，懂事，得体，你也该知足。早早的与她有个孩子，日子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从一开始，她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从未改过口。一口一个七哥，只有有人在时，才会礼数般的唤他皇上。她这是让姜安知道，他们之间这份情意从没有因为他成了帝王断过。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她也唤魏芙七嫂。拿着她当自己人，也在提醒着姜安，那是她的亲人，亦是他的妻子。

姜安心中明白，她与他划清界限，又要保持一定的关系。只是纯粹的亲近的兄妹关系，再无其他。这与他说的护她周全并不矛盾。

他一直以来的夙愿不就是这样吗？

卫昭又道，“七嫂以前很爱笑的，多活泼的一个人。比我爱跳爱闹。可我这次见她，眉间冷淡了许多，笑得也少了。定是七哥平日里待她不大好了。我去云都城时怎么说的？要你好好待她，早日生个孩子的。七哥答应了的……”

他答应过么？这不重要了。

她娇嗔着抱怨着，还像以前一样。可他也知道，并不一样了。她在为了自己的目的在伪装。

是他让她惧怕了吗？想退开了吗？因为方才他说要打掉这个孩子。

是了，她是母亲了。当母亲的最能护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她说，那会要了她的命，这话一点也不假。

“那就留下这个孩子吧。”姜安说道。

只留下这个孩子，就在宫中好好的活着。反正有他在，没人敢说什么。至于那孩子的父亲……有没有命活着回来，谁知道呢？

“那我过两日搬回……”

卫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安一个眼神止住。

那眼神中带着些愠怒，告诉卫昭别得寸进尺。

姜安同意留下这个孩子，但卫昭必须留在翠宁宫，这是个很公平的交易。

卫昭适当的闭了嘴，垂了垂眼眸，又软着语气道，“可我回来总要出宫看看去的。大统领府，娘虽然身故了，却还有一大家子人，怎么样也要去看看的。”

她对薛老夫人还是在叫娘。那之间的关系很明白了。

淡漠的脸上又有了些不悦。

卫昭道，“晚几天再说也不迟。中午七哥叫人送来的点心我吃了，很好吃，多谢七哥了。”

姜安的脸色变得缓和了许多。

他的喜怒总是能轻易被她左右。

“坐着说话吧。当母亲的人了，也不注意些。”

卫昭笑着福了身子，便在软榻一侧坐下。

姜安道，“明日叫太医过来请脉，一路颠簸，也不怕有个闪失。”

卫昭道，“我也是半个大夫呢，身体有没有不适，心里头有数的。”

姜安看过来，卫昭忙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好，明日就让古太医来请脉。”

姜安转过视线。

卫昭又道，“皇祖母怎么样了？走时，我也没去瞧她，实在是有些不孝。”

姜安道，“病入膏肓了，如今人都认不全了。原本还能熬过夏天的。但年初的时候薛老夫人病故，她便严重了。你昨日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事。古太医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这几日去看看她也好，也不知她能不能认出你来。”

卫昭眼眶立刻红了，却没哭出来，点头道，“皇祖母待我极好，许是还能认出我来。我去找她说说话去。”

说到这里，卫昭道，“七哥已经登基，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皇祖母也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十公主她如今已经懂事了，还有了自己的归宿。二哥那里……”

“你也想让我放了他？”姜安有些不解。

如今放了姜晔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的党羽早就没了，放他出来，也是个顺水人情。他不过是想着姜晔先前为难卫昭，便憋着那一口气，不愿意放他出来。可现在替他求情的话从卫昭嘴里说出来，叫他有些惊讶。

卫昭道，“时过境迁了，再多的仇恨也会被冲淡。何况也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七哥应该做个仁君才是。如此，才又显得四哥站不住脚。而且，我也知道，二哥他也变了，如今安稳度日，早不像先前了。上一辈的恩怨，便在先皇后那处都结束吧，七哥……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七哥，也不必执念于以前了。”

姜安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自桃花庵归来之后，便一直十分明媚。早没了先前宫中的忧郁。而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还能保持心底的一份柔软，一份宽容，实在是难得。护她周全，不就是也要护着她心中的一份赤诚吗？

姜安道，“你说的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卫昭欢喜的要起来福身子，又被姜安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卫昭便又坐好，道，“七哥这么惯着我可不行。我日后要无法无天了。”

姜安微笑，“你记着，我永远是你七哥，你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以前是他没有能力，如今他有了，终于可以硬气的这样叮嘱她。

卫昭一笑，道，“那我现在就有事来找七哥。”

姜安看她。

卫昭道，“七哥该不会是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姜安道，“你说。”

卫昭便说了姜敏的事，然后道，“她从四哥那里出来，一路走哪里，我并不清楚。但她和姑姑两个人一路过来，我实在是不放心。还请七哥找专人问了，圈出可行的路线，每条线找几个人去接了。十公主肚子里怀着七哥的小外甥的，七哥得上点心。”

“这是小事，我一会儿找人去办。”

卫昭便又要起身道谢，想起方才，便自觉的坐了下来。她对着外面招呼道，“笑儿，你现在可以进来奉茶了。七哥他现在心情好了。”

姜安无奈看她一眼。

笑儿便又端着茶水进来了，见着姜安仍有些惧怕，但看到自家小殿下无事，心中便十分安心。

“七哥如今当了皇上，脾气倒是不比以前了。可得收着点，方才叫人看着害怕。”卫昭素手给他倒了茶，递过去。

姜安接过来，到嘴边时，道了一句，“知道了。”

卫昭看向笑儿，与她挤了一下眼睛。笑儿一笑，想着自家小殿下真是有本事。

姜安喝了几口茶，又对卫昭道，“吩咐御膳房备过晚膳了，我在这里与你一同用。只是先前不知道你有孕，怕是许多菜得换了。”

卫昭忙道，“不必换，我也没有刻意忌嘴。先前几个月吃了吐，吐完又吃，实在是难受。现在好不容易舒服了，路上又一直赶路，实在是没吃到好东西。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想吃点好的。七哥亲自叫人安排的，一定是山珍海味，我可不能错过。”

姜安看着她，眼中无奈又透着宠溺。

正说着话，便见小良子匆匆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人。

小良子跪下来道，“皇上，前线有紧急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