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芙离开之后，笑儿倒了杯热茶给卫昭，道，“小殿下，是不是方才奴婢让皇后起疑了？”

卫昭重新坐下，双指捏了茶杯，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我这肚子只会越来越大，根本是瞒不住的。她毕竟是皇后，在这宫中还有些话语权。且我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她，或许对我出宫是有用的。”

笑儿道，“奴婢先前也听说皇后是个很好的人，性子十分好，丝毫没有架子。今日看了，也觉得好，可，可……”

“可是什么？”

笑儿想了一下，道，“可觉得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好。”

笑儿俏皮的一笑，道，“奴婢书读的不多，也没法准确说出来。”

卫昭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世人啊，对人的期待就是太多了。好，就是完美，好像容不得半点瑕疵一样。就像是对阿羡。实则你听到的那些传言，也都是真的。皇后她先前还是相府千金时，无忧无虑的，是个性子极好的人。我也是那个时候认识她，便觉得是个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可如今，她是皇后了。面对的人和事都不同了。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是牵扯很多人性命的。你还能叫她如同以前一样洒脱自在，无忧无虑么？”

笑儿似懂非懂，歪着头撇嘴道，“依着小殿下这么说，这皇后当着也没什么好的。这天底下多少女人想着当皇后啊，可皇后有什么好呢？皇后就一个，大家还抢破头，多傻啊！”

卫昭噗嗤一笑，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年纪不大，懂得还挺多。我就知道，皇后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因为你心中就一个郭仁呢。”

笑儿笑一笑，道，“奴婢心里就一个郭仁，给奴婢皇后也不要。”

卫昭白她一眼一笑，随即又道，“怎么也得安排个人出去打听打听十公主的消息，她和姑姑在一起，我不大放心。这件事还得找七哥，哎……也不知道七哥能不能同意。”

笑儿道，“皇上对小殿下这么好，这点小事，他一定会同意的。”

“是啊，就是太好了。”原本可以为她所用的那份情感，如今却让她有些惧怕了。正是因为好，或许他会要的越来越多吧。

若没这个孩子，便没有太多负累。

卫昭想着，想起以前与凤隐信誓旦旦说的话，说她不能有孩子，有孩子就有牵挂，许多事情便办得不能到位。此时倒是打脸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想的，竟昏了头的要留下这个孩子了。

这般想着，肚子突然抽疼了一下。

卫昭立刻警惕起来，看着自己的肚子暗自抚慰，娘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有不要你。

这般抚慰一下，那肚子竟真的不疼了。

卫昭忍俊不禁，这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日后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许是那性子随了秦羡，软硬都不太吃。

卫昭便想起秦羡了。

她是知道秦羡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若是在西境，他们抛下所有，带着孩子就这么离开。那所有的战事都抛在脑后，那些家国的仇恨都不管不顾。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到处游荡，累了歇息一段，建个草屋，搭个院子，种种菜，做做饭，把孩子生下来，待大些，又再上路。如果她和秦羡的人生以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当时啊，他们谁也没有想过有这种决定，所以连犹豫纠结的时机都没有。两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都很多，都还卸不下来。就这样负重累累的还在一起，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笑儿在一旁看着卫昭自己一个人神情变化，也不知她在愁些什么，笑些什么，又无奈些什么。

到了下午，卫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要起来走一走。她觉得全身酸软，又让笑儿捶了一下。

她想着，今日姜安一定会过来，到时提一提姜晔和姜敏的事情。

笑儿道，“方才有人送了许多糕点过来。奴婢打开看了，那些样式都是奴婢从没见过的。这宫里头真是不比别处，吃的用的，也太讲究了。”

卫昭道，“可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吃了？”

笑儿忙摆手，“奴婢没有。”

卫昭道，“傻丫头，想吃就吃，我又不会罚你。那些糕点热着才好吃呢。”

笑儿道，“那是皇上命人送来的。奴婢怕小殿下醒来就饿，若是不够可怎么好？小殿下，奴婢端过来你尝尝。”

卫昭点点头。

笑儿便端了一盘过来，道，“那边还有一盘，奴婢挑了些样式好看的，小殿下快尝尝。”

这东西对笑儿来说不得了，可卫昭无论是哪一世都吃腻了。她将盘子推到笑儿跟前道，“你替我尝尝甜不甜，我最近不大爱吃甜，吃了想吐。”

笑儿当了真，便尝了一块，然后道，“不算甜，小殿下可以尝。若还觉得甜，便先别吃。奴婢让他们下次送来时，少些甜。”

卫昭笑问，“好吃吗？”

笑儿点头，“好……”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卫昭找了理由叫她吃的。

“小殿下……你对奴婢太好了。”

卫昭道，“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只就着些茶水，别噎着了。这些东西我从小吃到大的，本也不太喜欢。你替我吃了吧，别辜负了七哥的一番好意。”

笑儿点点头，便笑眯眯的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吃的急，果然噎着了。卫昭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说什么来着？慢些吃，又没人抢你的。”

“那小殿下要吃些什么？奴婢这就去准备。”

“也不是很饿，若是饿了，我与你说。”

笑儿点头，忙喝了几口茶，才算是顺畅了。

她又吃了极快，便道，“小殿下不是就爱喝花茶吗？奴婢瞧见屋子里有呢，奴婢去给你沏一壶过来。”

“也好。”

笑儿便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拿了花茶出去了。

卫昭嘴角噙着笑意，无奈摇头。

正在此时，便见姜安快步走进来，身边也没跟个人。她起身，尚不及喊出一声七哥，他却已经走到跟前了。

“小九，你有孩子了。”姜安紧紧捏住她的手，眼睛盯着她。

他的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他素来性子冷冷清清的，在她跟前，似乎已经给尽了他能给的温暖。可这样的眼神，卫昭是头一次见到。

生气，怨恨，很复杂。

卫昭心中叹息，她算是信错魏芙了。她把这事告诉魏芙，是想着日后她真要闹着出宫，魏芙能帮她一帮。可没想到，魏芙却急着让她出宫去，这事很快就传到姜安耳里去了。

魏芙有她自己的私心，卫昭怨不得她。这事，本就是瞒不住的。

她饶是没想到，姜安知道这事，是这么个反应。

“皇上请用茶！”笑儿端着茶水过来，见着这情形，硬着头皮上去，想打破这情形，救了自家小殿下。

“滚出去！”笑儿没见过姜安发这么大怒火，且她还看到姜安捏紧了卫昭的手。

笑儿有些惶恐，想退下，又担心卫昭。

她不敢再激怒，又去看了一眼卫昭，有些心焦的退了出去。

卫昭清楚的知道，他不只是她的七哥，更是一个帝王。一个拥有生杀大权的人。她不能和他硬刚。

“七哥，你捏疼我了。”卫昭服软，看着他说道。

眼中蒙着一层水雾似的，像是真的很疼。

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他松开手，道，“把孩子打了吧。”

卫昭的心情仿佛一下子跌入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