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给她备了热水，好好的洗了澡，换了中衣，凤隐将她头发烘干。

“害怕吗？”

“嗯？”

凤隐梳着如墨的青丝，问道，“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卫昭道，“怕。想着万一没杀死怎么办？想着活生生的人就被我这么用匕首刺进去，刺不动怎么办？姑姑……”

卫昭转头看了一下她道，“但我会演戏，不叫李业他们看出我怕。鼓励他们的时候也是在给我打气。然后他们一鼓作气，把人都杀了。”

凤隐点点头，“晚上奴婢陪着你一起睡，怕你做噩梦。”

“好。”

主仆二人躺在一起，手也握在一起。卫昭一双眼睛盯着帐顶看。那王三死前的模样还在她眼前，心情依旧不能平复，导致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到底是还没有麻木。

要杀了多少人，才会觉得这件事可以习以为常呢。

“不知道现在战事如何了，姑姑，你说云鹤他们这一次能赢吗？”不想王三，卫昭提了个话题。

“奴婢不懂这些。现在天下大乱，最后是什么局势，谁也说不好。”

“是啊，我以前在京都城的时候，妄想着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晋国的国运。其实现在看下来，这国运岂是我一个女人能改变的？群雄并起，自有人搅动这天下局势。战事一起，我便觉出我的渺小来了。”

凤隐有些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这天下的事交给那些男人吧，小殿下犯不着自己去扛下来。北齐以后是什么样的命运能否光复，并非小殿下能做的了主的。”

卫昭一笑，道，“现在想想，倒觉得是我有些不自量力了。”

“小殿下已经尽力了，不必为难自己。”

卫昭侧过身子，窝在了凤隐怀里，道，“眼下这局势，我应该是开心的。唯有乱世，北齐才有机会。可我心中空落落的。”

凤隐拍了拍她的背，道，“总会好的，小殿下就静观其变吧。夜深了，睡吧，奴婢一直在你身边。”

卫昭嗯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

可是她的眼睛刚闭上，门口就有急切的敲门之声，卫昭猛地又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一定是急事。”卫昭赶紧起来，披了衣服自己去开门。

门口是李业，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小殿下，出事了。”李业站在门口说道。

卫昭拢好衣裳，侧开身子，道，“有什么话进来说。”

李业与身后之人眼神交汇一下，举步走了进去。

“属下张勇，是秦大统领麾下。”身后之人走到了李业身侧，叉手躬身道。

听到秦羡的名字，卫昭的心微微一动。

她面上镇定，问道，“阿羡他叫你过来有何事？”

李勇道，“大统领已经知道如今云都城被北齐人所占，大统领不放心小殿下，属下等人奉命入了云都城。小殿下晚上去杀人，属下等也跟着了。小殿下射的那一箭，力度不够，那人没死，跑回去告密了。现在人正往这边来，属下希望小殿下现在立刻躲一躲。”

卫昭没想到那人没死，虽然射的准，可是却力度不够。卫昭在云都城时常露面，很多人都认识她。那几个人或许一开始喝醉了酒，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永和公主。可那一箭射出去，疼的酒醒了，便想起来她就是永和公主。

“哎，是我箭术不佳，辜负了一个好老师。只是如今逃，又该往哪里逃？”卫昭抬眼看向李业道，“我们哪里也不躲，我一人躲了，剩下的人该如何？我若是在，底下的人反而没事。李校尉，你叫人都戒备起来。若和平解决，便最好。真要动手，我们也不怕。”

“是！”李业应诺，转身下去。

卫昭让李勇坐下，道，“他如今怎么样？”

卫昭要问的自然只能是秦羡。

赵立亲自选出来的人，各个身手敏捷，脑子也灵活。

他立刻回道，“大统领被西狄那些蛮人缠住了，且又有皇命在身，走不开。是以让属下等人过来。大统领推测，他们不会对小殿下不利，所以只让属下等人与大统领保持消息畅通，让他知道小殿下的情况便好。只是今日之事……”

那些人来势汹汹，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招架？

他想着，与公主府的那些侍卫掩护，她找个地方藏起来也不是难事。可没想到她却一口拒绝了。她不想用其他的人命，来换自己的平安。

这份胆识和大义，让李勇心中佩服。

“李副将的人是否都藏在公主府周边了？你速去将人带着撤离。”

李勇立刻起身，“小殿下有难，属下等人哪有走的道理？若走，便与逃兵无异。在大统领手底下，没有逃兵。”

李勇的声音铿锵有力。

卫昭道，“到底是公主府的事情。你们不过是负责打探我的消息，实在是犯不着为我犯险。”

“大统领一路带着属下，属下视他为兄长，为师父。小殿下是大统领的亲人，那便是属下的嫂嫂，属下的师娘。若现在弃小殿下于不顾，属下等人有何颜面去见大统领？倒不如自刎谢罪！”

这些军人一股血性，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卫昭忙道，“好了好了，你这话越说越严重了。罢了，你先去瞧一眼郭仁，在他那里等着这边的消息。你毕竟是阿羡的手下，叫他们看到不好。”

李勇暗想卫昭考虑周全，便道，“属下这就去。”

凤隐早已站在了卫昭身侧，卫昭便道，“姑姑，你带他看一看郭仁。”

“是。李副将，这边请。”

凤隐将李勇刚送过去再折回来，那些人很快就来了。好在李勇已经提前来打过招呼，卫昭再知道他们过来，心中便没有那么慌了。

按照卫昭的吩咐，那些人进来，李业他们没有强行去拦。可一个个都在屋子里，手里握着刀，没有丝毫松懈。

李业带了两三个人守在卫昭身边。

那为首之人，卫昭竟认得。这让她心突然收紧了一下。

若她不认识，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或许还有和平解决的希望。可如今这人，她是知道的。曾经云鹤进宫面圣，他便是副手。

这人名叫刘寿。卫昭之所以对他记得很深刻，是因为知道他酒品不好。当时云鹤进宫面圣，她的父皇宴请他们。这刘寿喝多了酒，就调戏了宫中的一个小宫娥。这事正好被卫昭撞见了，给好好训斥了一番。那刘寿还想对卫昭出言不逊，好在是云鹤及时赶到了。那小宫娥并没有受实质性的侮辱，有官员出面说了几句，说他喝多了，无心冒犯，又是有功之臣云云之类的，又让刘寿道了个歉，这件事便就没了。

可卫昭一直有气，觉得刘寿这件事做的不对，且对他没有责罚。后来她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刘寿不仅酒品不好，且十分好色。卫昭便对他更不待见。好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如今云鹤起义，这刘寿竟还在他麾下，且将守城这件事交给了他。可见对他还是十分器重的。男人在这种事上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知道这是男人的通病，有些人能管住，有些人管不住。即便没管住，男人之间也可以很好的体谅。所以或许云鹤，并没有拿这件事当成很重要的事。

他这人桀骜不驯，又好色。

卫昭觉得头疼。

卫昭想避，已经来不及了。

刘寿一眼看到了卫昭的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那嘴角的笑意十分孟浪。

“你就是杀我底下兄弟的永和公主？”刘寿直接走进去，在花厅中的正中间坐下，翘了二郎腿，十分嚣张。

“是我！”卫昭直接同意，“你的人奸淫妇女，逼得她咬舌自尽，刘大统领不管，本宫只好代你管了。”

“你如何知道我姓刘？”这人虽好色，也不是全无脑子，若不然也不会得了云鹤重用。

卫昭知道自己有所失言，便道，“刘大统领守着这云都城，整个云都城都知道了。我这公主府自然也有所耳闻。”

刘寿也没多想，又嘲讽一笑道，“你方才，自称本宫？”

他说完，便哈哈一笑起来，“你大概是忘了，这里如今是谁的地盘了吧？啊，也不对，这里一直都是咱们北齐的地盘。你们晋国是个强盗，将我们的都城抢走了。”

卫昭不卑不亢，道，“这里的确是北齐的都城。可如今晋国仍在，我是受封的永和公主，自称本宫有什么问题？”

刘寿看着卫昭，想着手底下的人受了伤跑过来说是永和公主杀了那几个兄弟，他一开始还不相信。一个弱女子，能有那个本事？可现在过来见了，果然有几分意思。

他先前不得志，好不容易跟着云鹤立了些战功，又赶上云鹤得罪了北齐的皇上，晋国又将北齐险些全灭了，他便一直没个机会再有所作为。这耽误下去，如今二十七了，还没个媳妇。看上过几个姑娘，玩过了，总觉得不配当他的夫人。他日后是要被封为大统领的人，那些个女人上不得台面。

如今看了卫昭，便觉得，若是将她娶了，岂不是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