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一发话，姜晔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他拂了一下衣袖站到了一边，不去看那姐弟二人。

姜善看着那姐弟二人，那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他道，“这件事朕心中已经有定论了。”

姜晔立刻道，“父皇，你不会相信了大公主的话吧？”

“她是你的皇姐。”姜善喝止道。

那伤口扯的生疼，姜善强忍着。

姜晔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姜善的神色，又改口道，“皇姐的话不可信，她没有证据。母后已经薨逝了，怎么还能这样诬陷她？”

姜舒反驳道，“这皇宫之中如何藏污纳垢，太子还需要我来和你说？皇后干了什么事，才能稳坐六宫之主的位置，太子心中也有数吧？当初的事情，我若非得到杜老夫人的亲口承认，我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吗？只不过如今，我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无法去让王家的人认罪。可人在做天在看，该有的报应总会来的。”

虽然王若卿做的事情他不是都知道，可是姜晔被姜舒这么质问，也有些心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王若卿没少做，王承起没少做，甚至是他也没有少做。他心中在那思量，姜舒的话不无道理。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王若卿也不会像他提及。可是姜舒是什么样的人？一向是进退有度，八面玲珑的。仗着又有姜善的宠爱，她在宫中是来去自如，没有什么人敢招惹的。她如果不能确定当初那件事，何故干出这样的蠢事来？即便如今利益有冲突，她也不能直接贸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为了姜安，她更应该小心行事才对。

所以姜晔心中自己得出了结论，姜舒说的话不是假话。当初那件事的确是王若卿伙同王家人干出来的。而当时的情形，连素素受姜善独宠，又接连怀上龙嗣，尤其若是生下一个皇子，的确是会威胁王若卿的位置。王若卿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有动机的。依照他对自己母后的了解，王若卿也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姜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这件事若是强自追究下去，连累的是整个王家。如今王若卿已死，他若再没有王家的帮扶，那他的位置就会保不住。杀王若卿的人不是姜舒，他也不用再揪着她不放。这般打定了主意，他便看向了姜善，一切听从这位父皇的意思。

姜善见姜晔不说话，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随即他道，“太子，小七，你们先出去吧。朕和舒儿再说几句话。”

姜晔和姜安便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姜晔和姜安都退了出去，姜善朝姜舒招了招手，“舒儿，你过来。”

姜舒走了过去，在姜善膝前跪了下来，像小时候一样，头枕在他的膝上。

姜善如同一个慈父一般，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发，“真快啊，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朕记得当时知道素素怀上你的时候，我们俩整整高兴了好几天都没有睡觉。等你生下来后，雪白的，肉嘟嘟的那可爱的样子，朕到现在都还记得。素素她说生个女儿就留在宫里养着，若是生个儿子就放到连家去养。让他不必参与宫中那些血雨腥风，可以安然度过一生。她那么淡然的一个人，那么简单的要求，都达不到啊。有时候朕真的后会让她入了宫，将她囚禁在这牢笼之中。她中毒之后，可在朕跟前却一直强颜欢笑。朕问过她后不后悔跟着朕，她说她不后悔。他那么爱朕，可是朕却无法守住她的安危。有时候想，朕即便是身为天子又如何呢？”

他温柔的看着姜舒，道，“你们两个孩子很懂事，朕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很欣慰。尤其是小七，他能重新好起来，朕比谁都要高兴。可是舒儿，你不该这么冲动的。这件事你应该告诉朕，让朕来处理的。”

姜舒抬起头看着姜善，仿佛猜到了他后面要说什么。她的心也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姜善继续道，“小七已经站稳了脚跟，又有了魏相扶持，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这件事，会成为他的污点。舒儿，你太冲动了。你与朕说的素素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是没法拿出来说的。这件事若真的说出来，又会牵扯多少人呢？查无可查了。你的母妃她应该安息了，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所以，舒儿。对外，在这件事上，你虽然没有杀皇后，可是却也伤了她。她是一国之母，你这么伤她，朕是一定要给百官，给天下一个交代的。好在这件事最后的走向保全了你的性命。朕想好了，朕给你一块封地，你和驸马就到那里安度余年吧。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好好的和驸马过日子。如此，可好？”

可好？

姜舒心中冷笑。

他的可好，并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他给的选择就是决定。

为了所谓的大局，他又要去拿家人去牺牲。以前是她的母妃，现在是她。

姜舒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冷然发文，“父皇，如果皇后真的是儿臣所杀，父皇会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而真的杀了儿臣吗？”

姜善没有回答。

可姜舒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站了起来，看着姜善，笑道，“父皇，其实你当初知道母妃中毒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但是你那时候登基没多久，这个龙椅还不稳固。你知道一彻查意味着什么，你甚至对真正下毒的人有了些许猜测。但你不敢，你怕对你的皇位有所动摇，所以你选择了到此结束。你愧对儿臣和小七，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可父皇，你所有的弥补，都不会换来母妃的原谅。她生前不曾后悔嫁你，可她死后若是知道这一切，一定会后悔嫁给你。因为儿臣的父皇是个软弱的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恶魔。儿臣即便将那件事告诉了你，你又能拿皇后如何？又能拿王家如何？”

姜舒声声控诉，姜善沉默不言。

姜舒又道，“父皇，这些年，儿臣是怨你的。母妃只有你一个，她把爱都给了你。可你，有那么多妃嫔，这些年，你早早就把她忘记了。你今天宠幸这个，明天宠幸那个。父皇，素心殿你有多久没去了？如今记着母妃的，只有儿臣和小七。”

“儿臣可以走，不是为了父皇，而是为了小七。儿臣在这里，这件事便是别人对他的诟病。儿臣离他越远越好。但愿父皇午夜梦回，可以想想小七的不易，想想可怜的母妃，能够尽力待小七好一些。”

姜舒说完，对姜善磕了三个头，随即道，“儿臣告退。”

说完，姜舒便走了出去。

乾清宫的大门打开，姜舒走了出来。大家并不知道最后他们谈了什么。高海赶紧进去服侍姜善。

王澈关切的走了上去，想要问什么，但看了姜舒的神情，最终没有问出口，只拉了她的手道，“咱们回家吧，舒儿。”

姜舒笑了笑，道，“阿澈，你陪我去小七那里坐一坐吧。”

王澈点头。

姜舒转过身，伸出手，姜安走过去，让她拉了自己的手。姜舒满意的一笑，道，“走，带上小芙，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聚一聚。”

谁也没有问，谁也没有说什么。那三人手牵着手往昭阳殿而去。而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天空已经有了鱼肚白，那骄阳正缓缓的上升，象征着无限的希望。

“皇上！皇上！”身后传来高海的尖叫，可那三人却已经顾不上这些。

古太医匆匆跑进去，见姜善吐出一口血，从软榻上摔了下来。

他像是要抓住什么，可最终身体支撑不住。

他的手还在往前，可却再也抓不住什么。姜善知道，这一别，他从此就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了。

古太医匆匆替他救治，等过了许久，姜善才有所缓和。

古太医皱着眉，愁容惨淡。姜善的伤势越发的严重了。

“皇上，还得保重龙体啊。眼下什么事都不要再操心了。”古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道。

姜善道，“朕没事。朕的身体朕知道，这些伤，不会要了朕的命。高海，你去宣秦羡和陆昂进来，朕有话对他们说。”

高海看了一眼古太医，眼神无奈，随即快步出去，将秦羡和卫昭喊了进来。

“参见皇上！”二人同时道。

姜善看向秦羡，道，“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凶手还需要继续彻查，大公主姜舒虽不是杀害皇后的真凶，但也用石头伤了皇后，实为大不敬，不得不罚。朕决定罚她去边陲凉州，没有朕的圣旨，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城。秦羡，此事已经下定论，你去下令不必再封锁六宫。也传令下去，若是有谁再敢谈论此事，就地处决。还有，让宫门口的堵着的那些人也都回去，尤其是王承起他们，就说朕不想见他们。这里的事情办完，你也先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秦羡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应了，随即退后几步，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姜善随即看向陆昂，却半晌没有说话。

陆昂被他眼神看的心头有些发毛，但他也大约知道了姜善留他是所为何事。

半晌，姜善突然厉声道，“陆昂，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犯了欺君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