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扶着姜舒到了偏殿，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姜安半跪在她跟前，替她揉着双腿。

他淡淡的开了口，“母妃病逝的时候，我那时候还小。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但皇姐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皇姐一直担惊受怕我也会像母妃一样，所以一直不敢松懈。我病毒发作，都是皇姐陪在我身边。你握着我的手，不知道能干什么，你那痛苦的表情，好像比我还要疼。我记着有一回，我毒发作，背疼了一夜。是皇姐一直在陪着我，一直给我揉背，揉了一夜，手腕都肿了。这世上，皇姐对我最好了，连父皇都比不上。父皇他有那么多妃嫔，有那么多孩子。他再爱我，给我的爱也是有限的。唯有皇姐，是将所有的爱毫无保留的都给了我。”

姜舒动了一下，她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姜安的。那热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姜安的手背，灼热滚烫。

“皇姐，不要哭……”姜安伸出手擦了她的眼泪，“我们姐弟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走过来了，皇姐，不要哭。”

姜舒看着他，却还是不说话。

姜安继续道，“皇姐，后来你成亲了，那是皇后给你当的媒人。虽然也是王家人，可姐夫对你是真的好，我便觉得满足了。那时候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还有个人陪着皇姐，我也就放心了。”

姜舒咬着嘴唇，直摇头。

姜安道，“或许是母妃在天之灵，疼惜我这个孩子。我竟然解了毒，如今又好好的活着了。皇姐，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我们姐弟俩可以好好的相伴下去了。这样不好吗？我时常想起来，便觉得是老天爷眷顾了。”

姜舒紧咬嘴唇，又直点头。

姜安双手捧着姜舒的脸，道，“我不相信皇姐会干出这样的糊涂事，皇姐，你是被人冤枉陷害的吗？你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把事情查出来。父皇他心疼你，他一定会拖延时间的。皇姐，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的活着，皇姐……”

姜安捧着姜舒的双手在颤抖，声音也哽咽起来。

他坐在那里死扛的太久了。如今四下无人，他的情绪也掩不住了。

姜舒见他这样，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而且越哭越激动，她摇着头，将姜安抱住。

姐弟俩抱在一起，许久才松开。姜舒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了。

在姜舒有的记忆力，她这么痛哭也就三次。一次连素素薨逝，一次是知道了连素素当年死的真相，一次便是现在。她因为连素素的死，和姜安自小的身体，她从小便让自己坚强，她要保护自己的弟弟，一切都冲在他前头。所以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她经历了，可从来这么哭过。她就是要当姜安的天，当他的山。

可这一次，她忍不住了。

尤其她不能看着姜安想哭的样子。

姜安看着她，道，“皇姐，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离开你，你什么都不说的话，真的会死。皇姐，你要离开我吗？离开我这个弟弟吗？如果知道有这一天，我当初又干嘛去解毒？我宁愿走在皇姐前头。”

这一次是姜舒捧起姜安的脸不断的摇头。

姜安见她情绪已经接近崩溃，或许她就要开口了。

姜安又道，“皇姐，让我帮你吧。这一次，轮到我来守护皇姐。如果皇姐真的一句话不说的话，那我就冲到父皇跟前，请求父皇降罪，我愿意替皇姐受罚。”

“不行！”姜舒终于开口，“小七，你不能这样做。你的毒好不容易解了，你该好好的活下去。”

“没有皇姐，我活着有什么意思？那种苟延残喘的日子，是因为皇姐一直陪着我，我才能走下来的。”

“小七，我的好弟弟，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母妃。我，已经替母妃报仇了，死而无憾。”姜舒落下泪来，嘴角却挂着欣慰的笑意。

姜安神思飞转，神色严肃的问道，“皇姐对皇后动手难道是因为……”

姜舒道，“小七，你不要再问了。这件事就在我这里结束了，十几年了，终于都结束了。”

姜安却道，“皇姐，我也是母妃的孩子。这件事，皇姐不能一人担着，我也有权知道真相。皇姐，你真的一心求死了吗？”

姜舒道，“我并没有想死。我怎么会舍得你？可是这一切已经注定好了。不管人是不是我杀的，这一切已经是证据确凿。我就是杀害皇后的真凶，陆昂再查也查不到什么的。”

姜安皱眉，“皇姐，我不相信皇后真的是你杀的。人如果不是你杀的，即便你后面用石头砸了皇后，但那罪名或许不会致死。这与你亲手将皇后推下来，是有本质的区别的。皇姐，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姜舒道，“小七，你不要再查这个了。否则也会将你牵连进去。人不是我推得，可是那个推了皇后的人又怎么可能站出来自己承认呢？那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些人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我用石头砸皇后。我恨皇后，

“皇姐！”姜安的语气终于急了，他看着姜舒道，“我们没有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不会放弃，让我眼睁睁看着皇姐死，我办不到。就像当初我中毒在身，皇姐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一样。你不能放弃，你又如何能让我放弃呢？皇姐，人只有好好活着，才有盼头是不是？皇姐还没看到我有自己的孩子呢？皇姐也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呢。皇姐一直觉得对驸马有些亏欠，那就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啊。皇姐，我们有那么多事没干，怎么忍心离开这个世界呢？我们经历过母妃的死，该知道，一个人的死，给活着的人留下了多大的痛苦。皇姐若真的去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驸马的日子该怎么过？你总该要想想那些还在意你的人。皇姐，你听我的话，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姜安原本对是否是姜舒真的杀了王若卿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想着，要么姜舒是被陷害的，要么姜舒有她自己的理由把王若卿给杀了。无论是何种情况，他都不想姜舒有事。如果姜舒是被冤枉，他要想办法查清真相。如果人真的是她杀得，他也要趁这个机会和姜舒商议出一个对策，用些手段也无妨，重要的是保住姜舒的命。

好在从姜舒的话里，姜安知道了，人不是她推得，也就是说人不是她杀得。至少这让这件事稍微简单了一点点。

姜安的话最终打动了姜舒。她看着姜安，终于将这件事的原委说了出来，甚至提及了连素素当年中毒而死的真相。

姜安没有去追究为什么姜舒没有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现在并不是时候。

姜安听完姜舒的话之后，说道，“所以其实在皇姐去之前，已经有人偷偷藏在了素心殿。他算准了时机，等皇姐到时，便将皇后推了下来。不管皇后会不会直接死，当时在旁人看来，就只有皇姐在，那么杀人的自然是你。加上皇姐对皇后有私仇，所以不仅没有去找太医，反而趁机下了手，来确保皇后真的死了。要完成这样的计划，那人必须是知道皇后去了素心殿，而且也要知道皇姐你去素心殿，并且要知道准确的时辰。”

姜安思索片刻，道，“皇姐说是皇后的人给你送了帖子，那帖子皇姐确定是皇后送的吗？”

姜舒摇头，“不确定。府里的人给了我帖子，我没有见到送帖子的人。而且皇后坤宁宫那么多人，我也认不过来。”

姜安道，“会不会是真正的凶手利用这一点，同时给你和皇后都送了帖子，约着你们二人到了素心殿？我推断，皇后一定知道你已经知道王家是当年谋害母妃的主谋。但她也能确定皇姐你没有证据，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她根本没有什么动机找你去素心殿。她应该也是收到了帖子，内容我不得而知，但却能吸引皇后也到了素心殿。然后上演了这一出戏。”

说到这里，姜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素心殿这个地方太特殊了。皇后一般情况是不会愿意去的。那内容上除非是与母妃的事情有关。那这么说来，这凶手应该也知道母妃一事的真相，所以他才能骗你们二人同时上当。那这人是谁呢？”

姜舒道，“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很少。那人当年不说，现在更不会说的。他有这个计划，肯定是天衣无缝的，这根本无从查起。”

“不。”姜安否定了她的话，“皇姐忘了吗？坤宁宫的人都说是芍药陪着皇后去的。皇后她即便是去见你，也不会一个人都不带。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我觉得她十有八九是看到了凶手，逃走了。”

“可她也有可能已经死了。”

姜安道，“这是最坏的可能。如果芍药没死，那她一定看到了什么，那便是替皇姐翻案的重要证据。而且她也能证明那帖子的事情。皇姐，你的帖子还在吗？”

姜舒摇头，“原先放在袖中的，后来丢了。不知是在路上，还是在素心殿里丢的。”

姜安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姜舒道，“即便是最后不能实质性的证据翻案，皇姐也要尽全力保住自己。我们要利用父皇对我们的亏欠和爱。重要的时候，皇姐可以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父皇，即便是没有证据，父皇也会相信你的话。皇姐可以尽情说出一切的怨念，利用这些，父皇更愧疚，更自责，他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

利用帝王情感的软肋来保全性命，姜舒有些吃惊，但又有些欣慰，她的弟弟现在已经学会善用人心，即便是至亲之人也在所不惜。那是走上帝王绝情之路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