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莺或者姜晔的手段很是利落,该杀的都杀了。
卫昭心知,要对付他们并非易事。只她也不会多劝狄哲,她不可能小瞧一个女人的威力。尤其是一个母亲。
狄哲见她似是在深思,便先笑了,说道,“你就别想这些事了。那些以后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只如果以后母妃来信,还请你告诉我一声。”
卫昭点头,“这是自然。其实你也可以写信回去的,既然已经成了父皇的妃子,父皇疼你爱你,这些他不会在意的。”
狄哲道,“他是不会在意。可我会在意。我怕他难做,我与西狄来往密切,总会招人口舌。虽然这身份横亘在我们之间,但我是希望我们俩之间的感情能尽量的少掺杂其他的东西。”
卫昭感慨道,“你这算是奢望了,你也知道不可能的。”
狄哲一笑,“我是知道的。我在这久了,也知道,早晚有一日,西狄和晋国要开战的。原先我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只是带着仇恨便过来了。现在没想到却遇到了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许多东西便想得少了。可不想,它还是在那里的。”
卫昭没想到狄哲逐渐把很多东西都看清楚了,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
“若真开战,你怎么办?”
狄哲道,“这西狄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在我们那里,各部落之间争斗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这一段时间他为王,过一段时间他又为王,其实没什么关系,总归要有个人为王。若到时候是我的男人,我只会觉得自豪,不会觉得有其他什么。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相信他不会残害无辜,也不会伤害我在乎的人。”
卫昭想说什么,又没说。她实是无法了解姜善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狄哲能够这么死心塌地的。这男女之间的事情真是说不好的。
她与狄哲没有再深聊,狄哲在她那里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说起来,他们也就只有这点交情。但关于私下曾经的那些交易或者其他,卫昭知道,狄哲也是不会多透露出去一个字的。
卫昭送走了狄哲,用了晚膳,又在屋中坐了一会儿。
她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竟有些坐立难安。想出去走走,本要唤倩儿,又想起来她晚上是告了假的。索性便一人走出了悦仙宫。
漫无目的的走着,却突然止了脚步,只因前头有一人。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卫昭抬眸看过去。
“小九,过来。”那人就站在廊下,晚风轻轻吹过来,带着清香,还有一些酒味。
她一步步走过去,他的眼神看似有些散漫,却从没离开过她。等她走近了,他的瞳孔收紧。这个时候,多想将她拥入怀中。
她明日就要嫁给旁人,永远的属于别人。
每每想到此,他如遭雷击。
可那是他亲手推开的,不止一次的,他怕他们都陷入深渊,将彼此推得越来越远。隐忍,克制,险些毁了自己。
“七哥喝酒了?”卫昭微微皱眉。走的近了,酒味更浓,自然,他身上那股香气更馥郁。
她经常皱眉,皱眉的时候,眉毛变成八字,说不出来的可爱。
“七哥高兴。”姜安浅浅一笑,眉眼之间却带出好几分寂寥来。
卫昭福了身子,“小九谢七哥。这宫里头,便是七哥真心待小七好的。”
她说着无比自然的用衣袖去按眼角。
姜安更想抱住她。
他的脚动了,手臂伸出来。此时卫昭抬眸看他,他的手便垂在半空中,没有再动弹。
随后他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神情也多了几分温柔,“明天是你的大喜事,不要哭。”
卫昭轻咬嘴唇,点点头。
姜安又道,“别不舍,宫外的日子总比这里要好。我是一直希望你自在,开心的。”
卫昭叹息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女儿家总是如同浮萍,许多时候身不由己的。我虽出嫁,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不会顺遂。这大统领府也不是我一人,不能我一人说了算的。秦羡他有母亲,有妻子,定然会有诸多顾虑的。我是不敢多想的,想多了,便觉得头疼。”
姜安道,“日后建公主府,搬出来住也好。”
卫昭眼睛一亮,问道,“这样也可以吗?”
姜安点头,“你是受了封的公主,自是可以的。”
卫昭点头,“这事先前也知道的。后来从西狄回来不见人提,我也不问了。今日七哥提起来,倒让我有了些希望。即便是真的不搬进去,先建好了,日后真与秦羡吵了架,我也有去处。”
卫昭说的十分轻松,姜安却神情有些严肃,道,“他不能欺你。若欺你,你便来寻我。因我……”
“嗯?”
姜安气息一滞,随即才道,“因我是你的娘家人,你为皇族,他不该欺你。”
卫昭噗嗤一笑,道,“这倒像是免死金牌了,七哥这话别在我一人跟前说,也得和他旁敲侧击的说了,让他心里有点数。”
姜安点头,淡淡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担心。”
若非知道秦羡的为人,当初他又怎么会亲手将她推到他身边呢?
卫昭与他一起坐在廊下,她双脚离地毫无规律的摆着,像是闲聊一样,又问道,“七哥七嫂成亲有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见七嫂有好事传来?”
姜安毫不避讳,道,“我刚解了毒,怕对孩子不好。我与她说好了,晚些时候再要。”
卫昭点头,“七哥这顾虑也是对的。七嫂毕竟年轻,你们晚一年半载的也无妨。只你让七嫂用药时控制着量,不然日后调养起来有些麻烦。”
姜安蹙眉。
卫昭失笑,随即道,“哎呀,我倒是口没遮拦了,这话不该在七哥跟前说的。”
姜安却看着她抿唇浅浅一笑,“不妨事。你在我跟前什么话都可以说。这话,我回头告诉她。”
姜安这一说,卫昭才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眼前突然有些温润的光,卫昭一看,姜安手中一只锦盒打开,里面有好几颗夜明珠。
“七哥这是送我的?”
姜安道,“上次舅舅带来的。你怕黑,原来一人住,怎么样都行。现在嫁人,若再亮着,也影响了旁人。这珠子挂在床头,光刚刚好。”
卫昭接过来看了看,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拿给我照明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姜安道,“给你的,怎么都不算过,你且拿着吧。我也是想不到明日该送什么给你了。这旁边还有几颗珠子,都是上好的,日后做衣裳或者做钗环时镶嵌上,应该不错。”
卫昭弯唇一笑,道,“我不与七哥客气了,我这人可不嫌这些东西多的,知道七哥送的一定是好东西。上次去西狄一路上,我都是拿着七哥给的东西犒劳着那些人,才让他们都对我死心塌地的,一直夸我好。殊不知,我这一分都不花自己的,当然大方了。”
她轻轻松松的说着,笑起来的时候如海棠花一般明艳,姜安看的移不开眼。
卫昭察觉到他的眼神,由淡淡的,变得有些炽热。
她自然的摸了自己的脸,问道,“七哥,我这脸上有东西吗?”
姜安摇头,“没有。只我今日喝了些酒,精神不大对劲。”
卫昭掩唇笑,“七哥不胜酒力,还是不喝的好,别让七嫂说你。”
姜安道,“她性子看起来有些刁蛮,可待我却很温柔。”
卫昭道,“七嫂很好,我先前就觉得她是个重感情的好姑娘,七哥有福气。”
姜安点头,“她很好,你也好。只她比你过得好些,性情便开朗许多。你太辛苦,往后那些日子不需要再过了。”
卫昭心中感叹,姜安的的确确的待这个九妹好。只可惜,她没法回报这份好。不仅如此,还只能将他利用。
卫昭一笑,“我都习惯了,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有多辛苦。这世上,比我辛苦的还有许多人,这样想一想,便也觉得好受很多。七哥,你说是不是?”
“你这样想也对,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
卫昭笑着点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锦盒,又想起来连贞,问道,“舅舅近来可好?当初那些事我也听说了的。”
姜安道,“舅舅不差京都城的生意,他只是将赚钱作为一种乐趣。现在他又去边境了。”
“怎么又去那里了?”
“修筑城墙,建烽火台。”
简单的八个字,卫昭知道意味着什么。
连家用一家之力,竟能为晋国做这种一劳永逸的事情,那对晋国来说是莫大的功勋。可这功勋说起来在连家身上,到底却是要算在七皇子姜安身上的。
连家此举,无疑狠狠打了王家一巴掌。
若拼钱,王家简直就是个小虾米。
卫昭道,“舅舅真是有魄力,这银子说起来花的也值当,晋国百姓会记着他的。”
卫昭这边说着话,却已经起了身,道,“时候不早了,七哥早些回去吧。你喝了酒出来,七嫂总归不放心的。再晚,她定然要出来寻你了。”
姜安却不起身,道,“你先回去,我在这坐坐,散散酒味。她也喝了,此时许是还躺着呢。”
卫昭不由一笑,道,“七嫂竟也喝多了?七哥和七嫂真是……”
无奈摇头,道,“那小九就先走了,明日要起早,此时真的有些困了。七哥不要坐太久,早些回去。”
“好。”
姜安一直看着卫昭往前走,直到身影消失,他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才不让自己方才在她面前失态。嫁了也好,嫁了之后好好的,离这深渊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