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闲来无事，与狄哲去马场骑马去了。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狄哲说起了一桩趣闻。狄哲初来晋国，又是个孩子心性，对许多事都充满了好奇。她听闻了京都城内怡红院花魁的事情，便迫不及待的与卫昭分享了。

原来是花想容要嫁人了。

嫁给了户部尚书王忠为妾。

她没有为了姜牧一生不嫁，也没有如愿嫁给姜牧，她选择了一个完全当她爹都绰绰有余的男人。这让卫昭有些惊讶。

匆匆作别了狄哲，卫昭回了悦仙宫，忙换了一身衣裳，便要出宫去。

路上竟然巧合的遇到了魏芙。

魏芙问道，“你这是要出宫去？我也正要出宫回一趟相府，我们正好作伴。”

卫昭心中虽然有些急，但也收了性子，点头。

二人承了一辆马车，卫昭便问道，“你要回相府有事？”

魏芙无奈笑道，“自二哥回来，隔三差五的，就说要家庭聚会，便总是找人给我递个书信。说没我在家，吃饭不香。殿下知道了，便叫我时常回去看看。这不，今日又得回去用了晚饭再回宫了。”

卫昭也笑了笑，道，“魏棠是真性情，有时候与个孩子一样。看着比我们年长，实则还不如我们沉稳呢。”

魏芙也笑了，又道，“哎呀，我是不是耽误你了。见你有些心不在焉呢。”

卫昭见她看出了自己的情绪，便道，“我也不瞒你了。我着急去找人呢。”

“那我让马夫快着些。你要去哪里？若是顺路，先将你们送过去。”

卫昭道，“怡红院。”

魏芙微微一愣，随即笑开，道，“我想起来了，街上一直有传言，说你交友不论身份贵贱，你与怡红院的一位姑娘情同姐妹。我以为不过是传言，现在倒是相信了。”

卫昭道，“的确是去见那位姐姐的。她有些事。”

魏芙道，“你不必与我细说。也还算顺路，先将你送过去吧。只，你打算穿成这样过去？”

卫昭看了看自己，道，“有何不妥？”

魏芙道，“这怡红院可是男人们去的地方。这个点了，客人已经开始入场了。你一个女子，又这么倾国倾城的，去了太过显眼了。”

卫昭道，“那要如何？”

魏芙狡黠的一笑，在前面一处铺子跟前停下。转眼间，卫昭与倩儿便换上了男装，两个翩翩少年郎。

魏芙摸着下巴看了看，道，“唔，这样还可以。再配上这个。”

说着又拿了一把折扇递到卫昭手中。

卫昭当着她的面将那折扇打开，轻摇了两下，朝着魏芙一看，眼珠子一转，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魏芙差点红了脸，忙道，“这哪里来的俊俏公子？我怕你进了怡红院要被那些姑娘给抢了。”

卫昭收了折扇，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可是以前干过这等事？”

魏芙笑道，“都是以前不懂事，什么都好奇，险些被我爹逮个正着。”

卫昭仿佛能想到一个老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她道，“你去吧。此处离着不算远，我与倩儿过去便好了。你目前这身份，若是一个男儿从你马车上下来，倒是不好了。”

魏芙道，“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再耽误，回去我那二哥又得咋咋呼呼的埋怨我了。”

“好，你且去吧。”

魏芙便又上了马车。

卫昭与倩儿两人相视一笑。卫昭道，“走，咱们也逛一回窑子。”

这个时辰，怡红院门口人还不算多。可那些姑娘已经开始站在门口揽客了。

眼尖的，看到了卫昭与倩儿，立刻拉了旁边的姐妹踮着脚指向卫昭。几人说着这哪里来的暖玉似的公子，像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让他们几个女子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原本不过是看看，没想到那公子竟朝他们过来了。几个女子立刻弄了搔首弄姿，博得那位公子的青睐。

可那位公子眼高于顶，对他们几人看也不看，径自朝怡红院里面去了。

几个姑娘如狼似虎的，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了她，立刻跟了上去。一时间几个姑娘竟把卫昭给围了起来。

倩儿没有这个经验，被拦在圈子外，竟插不进去。

卫昭气定神闲的站着，一举一动都叫那些姑娘心神荡漾。

老鸨从楼上下来便瞧见了。她下了楼，将那些姑娘拨开，道，“一个个跟没见过男人一样围着做什么？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妈妈，咱们可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呢。瞧瞧这皮肤白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呢。”有姑娘说道，其他几位姑娘忙笑着附和。

老鸨摇着扇子，啐了一口，“男人你们还没见够，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赶紧的都给我让开，客人马上多起来了，都闲着了是不是？”

众人便悻悻散开。

老鸨笑眯眯的走到卫昭跟前。卫昭依旧握着扇子，淡淡朝她看过去。

老鸨小声道，“永和公主是来见容儿的吧？她在楼上呢。”

卫昭微微一怔，“你怎知我是……”

老鸨道，“上次公主从桃花庵回宫，那阵势我至今难忘。当日图个热闹，也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便庆幸自己没闯祸。今日再见，哪还能认不出来？”

卫昭知道老鸨是指当日她还有意将她留在怡红院的戏言，她随即笑道，“妈妈好眼力。”

老鸨道，“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何况哪有这么粉嫩的男人，那些姑娘真是白干这行了。”

卫昭笑笑，道，“那我去见花姐姐了。”

“好。那我也不招呼你了，你们姐妹许是许多话要说。”

“多谢妈妈。”

卫昭便与倩儿上了楼。

蝶儿正从屋中出来，转身看到卫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时，险些险些叫出声来。卫昭笑着走到她跟前，道，“可别叫，叫人朝这边看过来。我就是来看看花姐姐的，她在屋里吧？”

蝶儿点头，“你有些日子没来了，小姐时常提起你呢。”

“我也是有事走不开。我先去见她，绾绾有事不能过来，你陪着倩儿说说话吧。”

“好。”

卫昭便推门进去了。

花想容正坐在桌边，托着腮发呆。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翩翩贵公子，花想容微微一晃神。等她看出来眼前之人是卫昭，惊得立刻站起身，眼眶便湿润了。

卫昭压住心中的激动，几步走到花想容跟前，唤道，“花姐姐。”

花想容鼻子一算，别过头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这才转过身来，埋怨道，“你这人，怕你把我已经忘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卫昭道，“是我的不是。但你也该知道，我这段时日去干什么了。实在是没机会见花姐姐的。”

花想容将她拉着坐下，笑道，“与你玩笑呢。你什么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见不到你，可你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在传呢。西狄一行，你着实是辛苦了。”

卫昭道，“都过去了，我好好的回来了。只花姐姐，我今日为了你的事来的。你当真想好了吗？”

花想容一怔，道，“我的事，你在宫中也能听到？”

卫昭道，“花姐姐也是名人了。你当宫里与世隔绝的么？大家也都八卦着呢。”

花想容笑笑，素手给卫昭倒了茶，“你喝一喝，这是我新制的花茶。驻颜呢。”

卫昭按住她的手，道，“花姐姐不要与我岔开话题。我就想问你想清楚了吗？当真要嫁给王大人？”

花想容道，“有什么想不想清楚的？我嫁了他总归不会吃亏的。”

“他算是个君子了。我其实笑他是读书读傻了。来我这里那么多趟，也没碰过我一下。后来有次喝多了，抱了一下我，便说要对我负责。我当时就笑了，我们这种风尘女子，便是干的这种行当。这要是抱一下就得负责，我都不知道嫁了多少人了。可他一副认真样，说不想看我再过这种日子。我就同意了。可他家里有妻，有妾。上头还有姐姐哥哥，还有主母。我原以为没戏的，可他到头来还是把这事给办妥了。听说他那正妻险些上吊了，他狠心没看。本就是吓她的，自己脖子疼，被人给拉下来，也不闹了。我也叫他放了心，我说我嫁过去，不生孩子的。一是不愿意生，让那些人更加容不下我，我一个人其实轻轻松松的最好。二是这些年身子早就被折腾坏了，也不遭罪了。他本来也有儿有女，不缺我给他生孩子，他同意了。你看，这种男人真的不错。除了年纪大点，一切都好。”

可除了年纪大点，你还不爱他。卫昭只心中想想，却没说出来。花想容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世上没有规定夫妻只有爱情才能成亲的。花想容若真能找到一个对她好的人，卫昭心里是替她高兴的。她在风月场所久了，看这世间，比她看的通透。

花想容自嘲的一笑，又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日后再想嫁个好一点的人就更不可能了。我是等不到他了，你明白的。”

花想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可又被她迅速掩去了。

卫昭道，“你若想清楚了便好。王大人的为人我也听过，不比他哥哥，他性子倒还温和。”

花想容道，“你也不看看你花姐姐是谁？这几年的花魁也不是白当的。若不是能找个能依附的，我也不会轻易就这么嫁人了。”

卫昭见她言语轻松，便也不多说了。

花想容便继续给她斟了茶，卫昭接过来。

花想容看她啜了一口，这才道，“我的事说完，你的事呢？我可是听说了你的事迹，自己主动说了要嫁给秦大统领。这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各个都夸你个性坦率，敢爱敢恨呢。”

卫昭道，“花姐姐快别提了，这事也是丢人的。我哪想到这事就这么传开了？”

“后悔了？”

“倒也没有。”

花想容哈哈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呀，和秦大统领就是情投意合，天生的一对呢。”

卫昭想起自那日大统领府门外见了一面，不欢而散之后，一直不曾见到。她也逐渐不去想了，今日花想容提起来，她便又觉得心情不大好。

她又啜了一口茶，转了话题，道，“花姐姐与王大人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吗？到时我去讨杯喜酒喝。”

“也就这一两月的事情，我也不急。倒是他有些急，不想我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原本要给我先安置个地方住着，等成亲的时候再接回府中。但我没同意，没成亲，我可是不走的。名不正言不顺的，没意思。”

“花姐姐这做得对。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旁人看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这样的身份，去了他府中，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冷言冷语呢，给他们留下的话柄越少越好。”

卫昭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她道，“花姐姐在这里知道的消息多，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说。”

“王继。应该也是京都城内人士。但后来到边境为官多年。我想知道这人的底细。”

花想容道，“倒是不曾听说过。不过我尽力替你去打听一下。”

“那就多谢花姐姐了。”

“又说这些话。”

卫昭一笑。

二人又叙了旧，花想容听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便催了卫昭先走，“这底下人越来越多了，难免有人认出你来，对你来说不是个好事。你还是早些回去，等哪日得了空，我们约着出去走走。天气逐渐转暖了，咱们找机会踏青去。”

“这提议好。那我也不留了，改日再来找你。看到花姐姐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

“我盼着我们俩都相安无事。”

卫昭凝视花想容，点了点头，出了她的屋子。一路到了楼下，卫昭都用扇子遮面，匆匆出了怡红院。

与倩儿往前走着，左顾右盼，想着喊上一辆马车或者一顶轿子。突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在马上，器宇轩昂。

只卫昭却像老鼠见了猫，忙用扇子掩面，侧过身子朝一旁躲躲藏藏的快步走了。

“宁儿……”

有人唤她。

她的脚步一顿，下一刻却加快了步伐，想要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