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这话一出，卫昭的神情也是一凛。他们此时正站在离悦仙宫大门不远的地方，门外来往的人众多。卫昭拉了她往里走，“有什么话进去说，不要着急，喝杯水，顺口气。倩儿，你先进去倒水去。”

“是。”

几人进了屋，卫昭亲自将门给掩了。倩儿将一杯水递到了绾绾跟前，绾绾接过来，将那一杯水喝完，这才对卫昭道，“桃花她命没了。”

卫昭和倩儿同时一惊。

绾绾继续道，“奴婢过去，得知那群人没有将桃花送过去。奴婢便寻思着要不要去桃花庵看看，岂料途中便听到有人说桃花庵后山出了事，有人摔死了。奴婢便赶紧过去瞧了。奴婢去时，发现官府的人到了。奴婢不敢靠近，远远的瞧见果然是桃花死了。听说是从半山腰上摔下来的，一尸两命。”

卫昭沉着脸问道，“那几个人呢？办事竟这么不牢靠，还将人给弄死了。”

绾绾道，“奴婢回来之前，去找了一遍。许是跑了，一个人也没见到。”

卫昭道，“他们最好是都逃跑了，否则这件事扯上他们便麻烦了。”

倩儿在一旁道，“那些人是图财不图命的，见到出人命，跑的比兔子还快，指定找不到了。”

绾绾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卫昭问道，“桃花庵那里，他们没留下什么线索吧？”

绾绾道，“据奴婢听说，官府的人初步断定桃花是失足滚下山才死的。”

卫昭道，“这件事不能掉以轻心。对了，这去的是哪边的人？”

绾绾道，“奴婢好像看到了陆大人。”

卫昭沉思片刻，道，“此事竟然直接惊动了大理寺卿？”她说完，便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随即对倩儿道，“桃花那里的事，许是也没那么糟。我原本还想着该怎么利用桃花和这个孩子。现在人没了，陆昂去查此事，一定是发现她身上的秘密了。可那几个人，我始终不放心，倩儿你还得出宫去查一查他们的行踪，确定他们走的远远的才可以。”

“奴婢明白。”

倩儿出宫，绾绾问道，“小殿下，这桃花如今人已经死了，还有用吗？”

卫昭看向绾绾，道，“自然也是有用的。若此事当个普通的案子了结了也就罢了。可陆昂去了，就说明他们怀疑桃花的身份了。绾绾，咱们等着看吧。很快又要热闹起来了。”

如卫昭所言，这件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孕妇不小心摔下来，然后死了。可是这件事却一下子捅到了天上。原因在于先去查看的衙差在桃花的身上发现了一枚属于太子姜晔的腰牌。这件事便又立刻通知到了大理寺卿陆昂。

陆昂将桃花的尸首抬了回去，在姜晔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了东宫的人去认了尸。这一认，便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桃花，原来就是东宫的侍女小蝶。

陆昂行事小心，觉得此事可能不小，便又进宫去找了姜善。姜善便着他大胆去查此事。直到陆昂大张旗鼓的去东宫去找姜晔时，姜晔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去通知王承起和王若卿的时间都没有。

姜晔只承认小蝶是他宫里的宫女，一口咬定那个孩子与他无关。此事原本已经陷入僵局，可没想到，小蝶远在老家的爹娘却赶来了，手中还有一封小蝶写回去的信。上面明确写了那个孩子是她与姜晔的孩子。因为怕皇后不接受，便躲在了外头准备生了之后，木已成舟，再去找王若卿。可没想到，要临盆时人却没了。

此事也与桃花庵内的人都问了，大家只知道小蝶在那住着，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了空大师出面说了，小蝶与她有些亲戚关系。这件事在那二老身上也得到了验证。

二老哭得晕过去几次，要求大理寺给小蝶一个公道。

姜晔百口莫辩，关键是小蝶的孩子确实是他的，他辩驳起来漏洞百出。此事姜善只着手陆昂去办，姜晔被幽闭东宫，王若卿和王承起自始至终就没见上他一面。

王若卿在御书房门口跪了一天，姜善终于见了她。

王若卿从御书房出来之后，递了话到东宫。

隔日，姜晔便承认了那个孩子是自己的。与小蝶的父母道歉。

姜晔被罚在东宫中禁足三月，面壁思过，不得过问朝中事宜。

小蝶的死大理寺那边没有找到她被谋害的证据，便以意外失足结了案。她的父母得到了一笔补偿，离开了京都城。此事便算了结了。

这件事了解的时候，狄哲过来找卫昭聊天。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京都城内人尽皆知。皇宫里那些宫女太监也都在谈论此事，狄哲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她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卫昭。卫昭见她一把小刀用的十分熟稔，看入了神。

狄哲笑道，“快接了，怎么还呆了？”

卫昭接过来，道，“你这削的真好。”

狄哲道，“西狄的女人都会用刀。不光是为了杀人，也为了割肉。”

卫昭笑笑，咬了一口苹果，清甜爽口。

狄哲道，“死了两条命呢，太子就是被禁足了？”

卫昭道，“对皇家来说，两条命算什么？”

狄哲撇嘴，“那太子怎么就承认了？这样死不承认多好？”

卫昭道，“许是父皇说了什么吧？这东西，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孩子是太子的了。他一向风流的，不过这回搭上的是个小宫女，责罚也不会多重。父皇许是觉得他没担当，敢做又不敢承认，便一直僵持着。皇后去找了父皇，明白了父皇所想，便找人传话给太子。太子听了，明白了，便大方承认了。这事也就了了。”

卫昭也是经过这件事明白，要想太子倒台，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是没用的。这件事若是她真的出手，得到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狄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太子在皇上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卫昭笑道，“是太子在晋国的地位不好撼动。太子可是储君呢。”

“说的也是。”狄哲又道，“可这个宫女一直藏在庵里面，就没人发现吗？总得有人照顾她吧？”

狄哲这问题，突然提醒了卫昭。她好像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此时才想起来。

小蝶她藏身桃花庵，绝非偶然。

那负责照顾她的便是了空大师。也是她告诉她小蝶名叫桃花。了空大师当初的那套说辞分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撒的谎。因此可以推断，了空大师是知道小蝶真实的身份的。那极有可能，了空大师是受了太子之托。

可是小蝶从山下摔死，身为太子的姜晔却很被动的到后面才知道这个消息。以此来看，或许了空大师并非太子的人。

若是王若卿便更不可能了。依着她的性子，她若要留下那个孩子，就不用将她藏到桃花庵了。本来太子这种身份的人宠幸一两个宫里的宫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卫昭生疑，了空大师不是王若卿和姜晔的人，可她却藏着小蝶，那她是谁的人？

她将了空大师视为大师，便一直没有将此事往那边想。也觉得或许了空大师被闷在鼓里，小蝶用这套说辞先骗了了空大师。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切是她想错了。

她一直忽略了了空大师。

妙心在桃花庵可以只手遮天，或许也是了空大师帮衬。

不对。

卫昭又否定了自己。

妙心是王家的人。了空大师不是王家的人。他们不是一边的？

又或者说，对妙心的推断也是错的？她并非王家的人？只是当时她自己猜测她是王家的人，可她好像不曾真的承认过。

桃花庵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

深夜，了空大师盘腿坐在禅房内，闭眼转动珠串，口中默念佛经。

一人推门开，走了进来。

了空大师的手一停，睁开眼，“事情都办妥了吗？”

妙心点头，“人已经送出去，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那封信呢？”

“案子并非谋杀，依照我交代的，他们将信要回来了，我已经烧了。”

“好。他们的儿子可以放了。”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了空大师又闭上了眼睛，“那你退下吧。”

妙心没动。

了空大师又睁开眼，“还有事？”

妙心说道，“大当家的觉得这件事你没办好。”

了空大师微微一怔。

这件事的确是出乎了意料。她大意的认为不会有人过来，小蝶被她藏得很好。已经快要临盆了，孩子生下来，事情便办完了。可是没想到，大半夜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跑出去了，还意外摔死了。虽然也达到了一定的效果，可毕竟不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

大当家的认真，事情从来不容许有所偏差。

了空大师叹口气，道，“大当家的要罚我吗？”

妙心道，“你劳苦功高，大当家的不罚你。只明日，你就去云游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了空大师眼睛蓦地睁大，随即又恢复平静，“阿弥陀佛，多谢大当家的高抬贵手。”

保住她的命，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大当家的，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明白了。我对他已经无用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了。”

“我会把这里一切都打理好的，你不用担心。夜深了，师祖早些歇息。”

了空大师点头。

妙心传完话，这才不急不缓的退了出去。

夜色中，她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芒。

了空大师很快会死于一场“意外”，只不是死在京都城的范围内。这才是大当家的真正交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