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心知秦羡不似旁人那么好打发。魏棠李汉等人都对卫昭十分敬佩,她说的话,他们即便有些怀疑,但也绝不会再问。他们的本能要求他们必须要相信和服从卫昭。是以这件事由卫昭出面,便没有人再提起了。
可秦羡不同,他行军打仗多年,行事周密,且心思极为细腻。他的话不一定能骗得过秦羡。
云鹤道,“这件事属下已经与小殿下交代过。当时属下亦是去灭火的,并未注意到小殿下这边的险境。且当时被火困了片刻,等赶过去时,小殿下已经成功脱险。涉险与脱险本就是电光火石的事情,那些人也是要速战速决的,属下赶到之时,那些人已经跑走了。”
秦羡思虑着云鹤说的话。身为北齐人,他有那个嫌隙来破坏这次的和亲,这于北齐来说是件好事。可他也看出来,在西狄时,云鹤真心护她。他也有机会破坏和亲。但他并没有。
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北齐人,才让他多了几分怀疑。
可他统领几十万军队,也该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姜善信任他,他没有什么怀疑他的理由。
秦羡转而问道,“云大人对那些袭击者可有什么看法?”
云鹤面色不改,道,“并没有。李大人他们检查了那些人的尸体,并没有查出什么来。属下与他们并未交手,便更无从查起。”
“好。”秦羡不再多问。
魏棠策马过来,找了秦羡,云鹤便自动的放慢了一些速度,落在了卫昭马车后头,与赵立他们并行。
“大统领,你来时,可曾参加我妹妹的婚礼?”
秦羡道,“并没有。我赶来之时,他们尚未成亲。”
魏棠道,“也是。哎,我还以为能赶回去的,没想到也没成。我唯一的妹妹成亲了,她没见到我在场,怕是有些失望吧。”
秦羡回道,“她就在宫中住着,你回去能时常见到她。”
魏棠摇摇头,叹口气,“不一样了,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哪还那么容易能见到她。就算是见到她,她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了。也不知道她进宫能不能适应?”
秦羡不知道怎么安慰,原是这种事,他是没碰到过的。加上他本就不大了解魏芙这个人,更是无从安慰。
沉默了半晌,便道,“大约能吧。”
魏棠满脸不信,说道,“我瞧着你和小殿下还没成亲呢,就闹了别扭。小芙那性子,多是人让着她的,她进了宫,那么多规矩,那么多贵人,可不得把她憋死。她若与七皇子闹了,也不能像往常一样随时跑回家的。哎,总之,我是放心不下的。做什么要嫁人呢?还那么小,我这当哥哥的还没娶新妇呢,她着什么急?”
“她与七皇子情投意合。”
“胡说!”魏棠道,“明明是大公主先瞧上了小芙,天天把她拐出去,给她和七皇子创造机会,这才让两人对上眼的。”
“若他们不情投意合,大公主撮合也是无用的。”
“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这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强。旁人再着急,也没用。”
秦羡看他脸上有些伤感,便问道,“你与孟芷怎么样了?”
魏棠先是垂着头的,听秦羡这么一问,忙笑嘻嘻的说道,“我与她能怎么样?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好死缠烂打。但我也表明了态度了,没她我是坚决不娶的。我也不给她压力,就算她日后真的嫁了人,我也是不娶的。”
魏棠这二流子竟也是真的动了真情了。
秦羡道,“回去找她姐姐多劝劝。”
“别别别。”魏棠忙道,“若是知道我说了这些话,指不定是我暗地里使得劲,那她指不定又得揍我。”
秦羡不由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她武艺高强,你技不如人,被揍了,不冤。”
魏棠气鼓鼓的说道,“大丈夫哪能被一个女人压了一头。大统领,你且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定叫她打不着我。”
秦羡想,魏棠也就这点出息了。
这样也挺好,自得其乐。
秦羡随即问道,“你可想过来军中谋个职位?”
魏棠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道,“我也不是怕吃苦,可是小芙嫁人了,大哥公事繁忙。家里就我一个人清闲一点,我想想也不错,这样可以多点时间陪陪我爹。他老啦,鬓边好多白头发了。我要是来军中,经常不能着家不说,他也替我提心吊胆,怕我死在外头了。这人年纪大了,不让他受这份罪了。你说是不是?”
“嗯。”秦羡若有所思,或许家里人也是这么惦念着他的。
秦羡想了一下,对魏棠道,“你若想早日回去,可现在离开。快马加鞭几日便到。这里有我,你不必担心。”
魏棠眼睛一亮,但又道,“不了不了,反正已经错过了小芙的亲事了,我此时回去也没用了。这件事我得办得有始有终,横竖也不过几天就到了。倒是大统领,这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可是路上想明白了,回来哄小殿下的?”
秦羡闻到了八卦的气息,沉着脸道,“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哄孟芷开心。”
魏棠脸也一沉,道,“大统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
孟芷和郭仁都被叫进了大统领府,薛老夫人念及二人一路辛苦,便叫他们过来吃一顿便饭。
郭仁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见到薛老夫人丝毫不敢造次,一顿饭吃的恭恭敬敬的,连筷子都没撞着碗,生怕发出点突兀的声音。
孟澜在一旁瞧了,笑道,“娘,郭副将他们拘束着呢,都不敢将原来的模样露出来,一顿饭吃的,像是逼着他们在绣花一样。”
一旁的丫鬟嬷嬷都掩袖笑了笑。
薛老夫人也识趣,起身道,“都是年轻人,就我一个老人家。我已经吃好了,去外面走走,消消食。孟澜,你在这陪着他们,不过也不要久坐。”
孟澜站起身,欠了欠身子。
薛老夫人一走,孟澜道,“好啦,撒开来吃吧,没人会笑话的。”
郭仁不好意思的笑笑,“夫人,属下平日里就是这么吃饭的,没拘束,没拘束。”
孟澜道,“不必喊夫人这么生分,你与大统领轻如手足,如今在家中,便唤我一声嫂嫂便好。”
郭仁微微一愣,暗叹孟澜竟是如此平易近人,当下便唤了一声,“嫂嫂。”
孟澜眉开眼笑,又示意香兰去斟酒。
郭仁忙拦了,“嫂嫂,我这还得回去,不能饮酒,这是军中的铁律。”
孟澜便道,“既然如此,也不便勉强你。”
郭仁便继续吃着,随即道,“嫂嫂与孟副将是亲姐妹,可这性子一点也不一样。”
孟澜看了一眼孟芷,她只进来时与薛老夫人行礼说了两句话,到现在便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孟澜道,“我是姐姐,许多事要张罗,便话多了些。阿芷自小性子闷些,所以安静些。她这样也是很好的。”
孟澜说着,便举起一杯茶,道,“妹妹,我以茶代酒,让以前不开心的事都过去、如今,我也要为人母,你可是要当小姨了。你该为姐姐开心是不是?”
孟芷抬眼看了看孟澜,那杯子半晌没举起来。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郭仁也不是个傻子,听这话,两人先前闹过不开心。他正要当个和事佬,见孟芷突然又举起了茶杯,凑近孟澜的茶杯,却没碰杯,便收回来仰头喝下。喝完将茶杯又放下,依旧是一言不发。
郭仁笑呵呵道,“这就算好了。本来就是亲姐妹,有啥话不能说开的?”
孟澜也搁下了茶杯,转而对郭仁道,“让郭副将笑话了。我与妹妹还没长大了,就如同小时候一样,总为小事还会拌嘴。”
郭仁道,“我家中也有兄弟姐妹,都是这样的。打完就好了,根本不会放心上。”
“是这样的,血脉连着呢。”孟澜说着,又道,“大统领他那日回来,匆匆看了我一眼,也没留宿,便又走了。像是有要紧的事情。我以前也担心,可那是我一个人担心,自己怎么样都过去了。可如今不同了,肚子里有了一个,我只要一担心他,便会心慌。连着肚子也不大舒服。可大统领他忙得很,公事也是不便与我说的,我也不能多问,问多了,又怕他不高兴,真是难为死我了。郭副将看得出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这每一趟出门,家中妻儿老小可十分担心?”
郭仁赧然一笑,摆了摆手,“嫂嫂,我这还没成亲呢,没有妻小。”
孟澜笑了笑,“哎呀,是我说错话了。”
郭仁立刻道,“嫂嫂怕是看我年纪不小了,理所应当的以为我成亲了。可其实,我一直跟在大统领身边,没什么心思放在这事上,所以一直耽误了。嫂嫂说的是对的,家中父母每次我出门,都担心的很,就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我每回去一次,便觉得父母消瘦了一些。家中兄长便与我说,都是想我想的。我便只能暗地里抹几滴眼泪眼泪,还只能洒脱的告诉父母我在军中一切好着呢。打仗的时候,我都躲在后面,就怕先死了。哪想到,我爹上来就给我几巴掌,骂我是个孬种。我倒是里外不是人了,嫂嫂,你说我上哪去说理去?”
孟澜红了眼眶道,“你们都不容易。”
郭仁却道,“嫂嫂,你们才是那个不容易的人。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我知道。”
一个大男人说着,险些要哭出来。
孟澜道,“你爹娘好歹知道你去哪里了。我现在对大统领也是不敢多问,怕他觉得我多事。你说这次,他沾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来得及问问这个孩子,便又走了。哎,有时候倒是羡慕起那些平头老百姓了。郭副将,你说他忙什么呢?你们这都回来了。”
郭仁忙道,“大统领他也不是忙什么去了,就是去找小殿下道歉去了。”
“郭仁!”孟芷呵斥一声,郭仁却已经话说出口了。
他微微一怔,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拍了拍自己的嘴,道,“嫂嫂,是我说错话了。这茶倒是也把我吃醉了,嫂嫂原谅。”
孟澜却温和的一笑,道,“你又没有错,我原谅你什么?我知道大统领去干什么了,也心安了。他与永和公主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等永和公主回来,也该办他们俩的亲事了。大统领他为她而去,我本也没什么资格不高兴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好安心。你不要学阿芷,什么都不愿和我说。哪一日,你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连去哪找你们都不知道。你说我这心里苦不苦?阿芷她一点也不懂我的心。”
郭仁把凳子挪了一下,道,“嫂嫂,你可别难受。大统领他过几日就回来了,小殿下他们的队伍离着京都城不远了。还有,孟副将就是话少了些,心肠热的很呢。她心里清楚着谁对她好的,你千万不要难过。”
孟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突然间就站了起来,对郭仁道,“军中还有事,你准备在这吃饭吃到什么时候?”
郭仁哑然。他这也是安慰她的亲姐姐啊。
孟澜道,“军中既然有事,我也不留你了。你下次得了空再过来。”
郭仁应了,站起身,还要说几句,见孟芷已经转头走了。
郭仁便对孟澜笑了笑,立刻跟上去了。
一路追到门口,见孟芷已经上了马。郭仁离开也上了马,追上去问道,“你怎么对你姐姐那么个态度?这军中也没什么事啊?”
孟芷道,“她套你话呢。谁让你将大统领的行踪告诉她的?你这傻子不记得大统领临走时交代的话了吗?”
孟芷说完,便骑马走了,心中想着,她这姐姐一点也没有变。
心机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