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卫昭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还在想着西狄的局势。从这几天的了解来看，西狄的局势的确复杂。她没有那个信心周旋在各股力量之间。只因那些人，并不是北齐晋国人，时时还恪守着礼数。可西狄人却不同，虽不会每个人都像狄野一般，但他们崇尚武力，必不会多温和。光一个狄野她应付便有些吃力，更何况其他人。

事情自不会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此去西狄，她便真的只能靠着自己了。身后虽然有云鹤，魏棠，李汉等人，可毕竟也只有那几人而已。

卫昭哑然失笑，她不知不觉，竟对晋国没有了什么疏远感，好像很能适应那里的生活。而那西狄，于她而言，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周遭一片安静，那些人不会像她一样担心这些。毕竟他们只是来接人的，接完了人，便就回去了。不过是离开家乡数月而已。

卫昭披了一件衣裳，拉开门出去。

身旁有人立刻警惕，卫昭小声道，“我就在院子里走走，不会走远。你们继续歇着。”

“小殿下……”

“你放心，我会顾着自己的安危。说了只在院子里，就只会在院子里。”

卫昭这一路走来，颇有些威信，便不好再反驳。心中便想着李汉的叮嘱，即便是不跟着，视线也不能离开她身上。

那人颔首拱手道，“小殿下请。”

“嗯。”卫昭便提着裙裾下了楼。

她顾着自己，自然也不能叫人多为她担心，所以她说只在院子里，便是真的只在院子里。

走到了院中，抬眼看了，月光皎洁。

古人道，月是故乡明。卫昭果真觉得如此，这明月再圆，也是不敌在北齐抬眼看到的那一轮月圆。

卫昭忽而又想家了。想那个已经并不存在的家。

身后有些声音，卫昭惊得转过身去，便看见身后一扇门开了半扇，随即见云鹤一脚迈了出来。他披着外衣，雪白中衣也敞着怀，露出一片结实胸膛，古铜色的皮肤在月光下也仿佛染了光。衣襟随着夜风摆动，腹肌时隐时现。

卫昭惊愣的看向他，云鹤站在那处，也看向她，眼光微动。

男女有别，安排房间的时候，卫昭住在二楼中间的位置，其他女眷是住在二楼边上的。这一楼后院都是男人。男人与男人之间，本就不必顾及这些。是以云鹤便这般走了出来。

着实没料到在后院中会碰到卫昭。

这身材倒是紧实，只是也过于平坦了。想起先前看到的秦羡的胸膛，那里条条的疤痕，更显得有些男子气概。到底是打的仗不如人家多。

卫昭立刻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了。这个时候了，她不该是羞愧难当，掩面跑开么？

怎么还想起了秦羡，竟将他与云鹤比较起来了？

“小殿下怎的来了？这里都是男子，你不该过来的。”因为碰到了卫昭，云鹤便停了下来，一只脚迈出了门，一只脚却还留在屋内。

卫昭轻咳一声，道，“着实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没有睡。不过这一路，大家都是吃住都在一起，便也不必这么拘谨了。”

卫昭说着，又用手指指了指云鹤，“你不是打算就这么敞着衣裳与我说话吧。”

“你方才不是说不必拘谨？”

“……不过是怕你感染风寒，天怪凉的。”

云鹤便当着她的面将中衣的带子系上，又将外衣拢了。随即另一脚跨了出来，侧开身子，道，“小殿下可要进屋坐坐？”

“外头凉，别感染了风寒。”

“……”她先前怎么不知道他有这现学现用的本事？

大半夜的，她不合适去一个男人的屋中坐着。

可她若不去，便又是输给云鹤了。

她不喜欢输给云鹤。为了当初的那一口气，她虽不怨，可却再也不愿输给他。她要他现在看她，都是用着赞赏的目光。至少不再有那种避之唯恐不及，不耐烦的神色。

正思考着，该不该进去。却见魏棠打了个哈欠走出来，双眼还闭着，只凭着感觉往前走。走了几步，到了一块石头旁，撩了衣摆，便要去撸裤裆。

卫昭见着不对劲，反应慢了一点，随即立刻喊道，“魏棠，你干什么呢？”

魏棠已经掏出那玩意在尿了，突然被人一喊，便一个哆嗦，直接尿歪了。

一看鞋面被自己尿湿，魏棠也顾不上，因他反应过来那是九公主。可就算不是九公主，他一个处男也不能叫别的女郎看了去。传出去，他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边忙提了裤子，侧过身去，转了头慌张喊道，“小，小小，小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本就是卫昭没理在先，这里是男丁的院子，大家都大大咧咧惯了，这半夜出来尿尿，就算是相互碰上了，不仅不尴尬，还能自然的打个招呼。可谁曾想，今夜，偏偏跑进来一个女郎。还是他们的头儿。

卫昭没见过这个情形，虽说她什么也没看到，但也能想象那个画面。早就臊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魏棠了。

云鹤觉得有些意思，方才看了他衣衫不整，她倒是处变不惊，如今看了个男子背对她尿尿，她倒是烧红了脸。

原来方才不过是装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魏大人你先回屋吧。小殿下有紧急事找我，情急之下便直接过来了。”

魏棠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裤子衣服都整理好，只鞋面还是湿的。他转了身子问道，“小殿下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找你？既是要事，怎么只找了云大人？应当叫上我，还有那只大狗一起啊。”

此时卫昭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她重生之后，学会了一个最大的技能，便是能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她便道，“方才我睡不着，想到了狄野。云鹤他与狄野相当，我来问问他可有什么好对策对付他。”

魏棠却还有些狐疑，但也不好再追问。但又想起，这九公主迟早是秦羡的人，秦羡不在，自己还是有那个职责替秦羡稍微看着些的。

魏棠便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道，“小殿下，夜里凉，当心感染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谁料卫昭听了竟噗嗤一下笑出声，眉眼含笑的看向云鹤。

云鹤这张死人脸，竟也在那时候笑了。

——

这一夜，秦羡也并未睡着。

郭仁用了些手段，从那两个商贾口中便套出了真话。那二人说是王继用高价将原本官家提供的货物卖给他们。然后又收购些差的货物分发到当地的官员手中。那些官员又用稍微高一点的嫁给再卖到他们手上，由他们再卖到百姓或者西狄人手中。这样一来，便赚了两份钱。可是那钱最终到了谁那里，他们并不知道。

但秦羡却不难想到。他愁的是，王继如今已经死了，便是死无对证。更何况只有那二人的证词，证据是肯定不确凿的。

他握紧了拳头，这一切已经指向了王家。这一次王家的确是做的太过分了。

刘固得知之后，便要密奏给姜善，被他拦下了。现在没有证据，密奏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定不了王家的罪。

不着急，但愿孟芷那处会有好消息带来。

查清楚这些，比带兵打仗难多了，姜善果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苦差事。

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小公主。她的差事，也是轻松不到哪里去。

轻微的叹息一声，秦羡站在窗边，抬头看向夜空。

他们俩现在离得这么近，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轮圆月下。

她睡得可好？

可有美丽的风景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