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可不想现在被扔出去,赶紧又解释道,“通表哥不知,我们那里遭了瘟疫没错,母亲也死了,不过我命大,遇到个游方道士路过,救了我一命。”说完再次递过文牒,“不信你看,起初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注销了我的户籍,这新户帖是遭瘟疫后,官府补发的。”
万通也怕误打了自家人,拿来定睛一看,上面印着“天顺八年,诸城县制”等字样,疑惑道,“难道真是表弟?”又仔细看了一遍孙旭面容,倒确实与万氏一族的相貌有几分相同,心下便有几分相信。这才起身,将孙旭扶入坐位。又不忘继续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看了他几遍,这才确认,还真是表兄弟!
相认后,二人叙了一番表亲之谊,便言归正传。
“表弟为何这般光景来找我?”
“如今已不同往日啊。投奔表姐我是不想了,哪知诸位表哥和舅父也是高门大户。我来往过几次,都让门子给堵了。”
“表弟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想在京城久留,我便去进宫帮你求求贵妃娘娘,想必弄个百户不是问题。”
孙旭刚要答话,却被另一侧的平一指那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
万通这才忽然惊觉,自己现在是在求医而不是访亲。便对孙旭道,“表弟稍待,我去带这位平先生去宫中为咱外甥诊治,顺路给你讨赏。”说着正要带平一指往门外走。
却听孙旭道,“表哥,我可不是空言大话,我次来不仅为了认亲,也是瞧病。不瞒大哥,《内经》、《伤寒》、《素问》、《难经》、《本草》、《脉诀》,诸般著作小弟烂熟于胸,也曾在乡间行医。正好你顺路带我看看表外甥。”
可那边平一指听闻却是满脸不屑,“诸般经典熟读不难,病机药理运用却是不易。小国舅,你可知大皇子幼儿之体,最是娇嫩,不比常人,不管针灸药石可都是要谨慎小心的!”
孙旭道,“医理之道,从来各家不一,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用法,莫衷一是,但只要能治病祛邪,便是医理。平大夫行开膛之事,自华佗后几不可闻,能似平先生这般顺利将人治愈的又有几人?平先生此时为何谈起病机药理?”
那平一指原是好意提醒,却被孙旭绵里藏针,一通抢白,一口闷气堵上心头,双手握拳,不再言语。
那旁边的万通平日里可没少听人讲三国,刮骨疗毒的华佗他可是知道的,连开颅也敢,听孙旭这么一说便惊奇道,“平先生竟有如此神术?贵妃无忧矣!”
万通怕孙旭二人在此吵起来,也不再纠结,赶紧带着二人入宫去了。就算孙旭不会医术,可是自己家人亲戚,想进个宫,却是最简单了。
三人进宫,自然免不了一路查验。也不知过了多少道宫门,方才驻足于一处宫门前。却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精致的匾额,上面题着‘昭德宫’三个字。万通招手唤来一个太监,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那太监便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就回来请三人进去。
这昭德宫乃是两进院,正门昭德门为黄琉璃瓦门,进内便是前院,正殿额曰“昭德宫”,绕过去便是后院,后院正殿名“静心堂”,东西各有耳房三间。那太监带着三人,径直朝那静心堂而去。
到得堂前,太监停步,朝里面叫了一声,“启禀贵妃娘娘,二国舅到了。”
只听殿内一女子道,“进来吧。”便有侍从开了殿门。
太监应诺,带着三人跨过门槛,方见这里别有一番雅致。处处可见斗彩瓷器,鼻息间萦绕着绝好的香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进去后,殿门复又关上。万通赶紧带着二人上前行礼,“贵妃娘娘万安,小臣万通今日请来神医,或许能为娘娘解忧。”
也随着他跪下了的孙旭只好默念入乡随俗,反正他在主世界也不知跪了多少次了。
趁着这个空儿,他稍稍抬头观察了一下,只见这大殿之中侍立着两排宫女太监,起手处立着几个医官模样的人。一侧放着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床,床上悬着一顶罗帐,不仅材质非凡,看样子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再往里看却有罗帐遮挡视线看不真切,隐约看到一位宫装女子坐在床边,似是在照顾床上的病人。
然而旁边的宫女眼尖,看到这人虽然相貌堂堂,但是竟然未经允许,便抬头视主,当下厉声道,“这人怎的如此大胆无礼,擅自张望?”
孙旭一惊,竟忘了在这还有这种规矩,赶忙低下头。那边早有两个太监过来作势要拖孙旭出去,万通见情况不妙,忙开口道,“念姑娘勿怒,这位少年初到宫廷,不懂礼数,还望海涵!”
俩太监见万通都开口了,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上前,便停在那里等候命令。
万通继续道:“娘娘,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娘娘姑母之子孙旭啊!当日诸州瘟疫,只当姑母一家无人幸免,不想他福大命大,有道人救他脱厄,今日方才来我府邸,便带来报与娘娘知晓。”
那床上的妇人闻听此语,连忙掀开罗帐,走到孙旭面前,让他抬头,对着孙旭的面容细观片刻,道:“真是阿旭啊!”而后竟然不顾男女大防,激动地将孙旭抱在怀中。
这情景不仅引得孙旭目瞪口呆,便是万通、平一指还有一干太监宫女也都瞠目结舌。
好半晌,才有管事太监出言劝阻,“贵妃娘娘不可如此啊,万一让皇爷知道.......”
话未说完,便被万贵妃打断,“我与我小表弟亲近,关他朱见深屁事?他待怎地?”
这话直呼皇帝名讳,按说是大不敬之罪,可是周围竟无一人敢言,可见这万贵妃平时没少这么说话。
说完,还是不舍地松开了孙旭,仍盯着孙旭的样貌看着,眼中不禁开始有雾气弥漫,“自幼我便寄居孙家,与姑母要好,后来被送入宫中。姑母也曾来看过我,这些年无限风波过去,总算有一番景象。去岁时本想接姑母来宫中享福,不想惊闻噩耗。”说着抬手抹了抹眼睛,“这次小表弟来了就不要走了,我这便去跟皇爷求情,让他给你在京弄个一官半职,也好让我日日能看到表弟,以表对姑母的思念之意!”
言语间,不乏真情实意。
众人这才明白万贵妃是将对姑母的一番情谊寄托在了孙旭身上,又想到皇爷对贵妃言听计从,便不再多言语。
然而管事太监忽然提醒道,“娘娘,皇爷此时尚在早朝,多有不便啊。况且国舅爷一番心意,今日请来医生为皇长子看病,您还是先缓一缓吧。”这太监生怕旧事重演,便叉开话题。
原来,此前有一次万贵妃有事要急见成化帝,便派人通禀,成化也不管朝议尚未完,就抛下一干朝臣赶去了昭德宫。这事传到了厢周太后那,把太后气的不轻,可她知处罚万贵妃是不可能的,于是当时的昭德宫太监、宫女便因事主不诚被打死不少。当然,万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找了个由头打死了慈宁宫的掌事太监。
自那之后,这些太监、宫女便明白了,皇帝宠爱万贵妃不假,可是毕竟皇帝也是个孝子,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爱妻,两边都不好下手,他们这些下人便成了这些人最好的出气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