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孙旭行至城西某处,找了一个路边小摊,要了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外加几张饼,就着吃了起来。掰饼的空当儿,听到旁边桌子上俩人正在闲扯。
“老哥,你可知今年万贵妃诞下皇长子之事?”一人道。
“你小子莫不是以为我老张头好消遣?这等事情京城那个会不知?”另一人嗔责道。随即又说,“我还听说,皇爷已经决定要在皇长子周岁那时便册立他为皇太子,顺便再册封万贵妃为皇后哩!”说着还拿了根牙签剔着牙,一副你消息哪有我多的样子。
“王麻子哪敢消遣老哥,不过张爷您平时不常走动,自然不知道,老弟我天天在城西转悠,那边几位万氏贵戚都在那边,近日来,那几位可是不停地在张榜请医。我打听之下才知是因皇长子可能熬不到周岁那日,莫说册封储君了。”
听到这话,那张爷脸色一变,立马捂住王麻子的嘴,“噤声!”然后探头看看四周。
“你不要命了!天子脚下,锦衣缇骑、东厂番子哪个不能要你的脑袋?当街说这话,不要命了你?”
那王麻子一听这话,吓得顿觉自己脖子冷飕飕的,哪还敢再炫耀自己所知的那些宫闱秘事,连连道谢。有了这一出事儿自然是饭也吃不下了,赶紧喊来老板结账,顺便把老张头那份也给了。走时还不住地看看四周,生怕自己被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盯上。
二人的话,孙旭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当下就有些计划。便也结账走人,往万氏兄弟中的万通府邸走去。
走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西江米巷。
老远望去便看见一座大宅,比自己家的宅院大了何止一倍?从外边看去,富丽堂皇,雕栏画栋。据说原是成化皇帝御赐给万国丈的,不过万家二爷万通平日里便放荡不羁,也想要一座宅子,便成日软磨硬泡,国丈拗不过他,奏请皇爷,皇爷御批,又在东江米巷择一宅院给国丈,这才皆大欢喜。
这西江米巷可不是常人能住的,本来只有礼部、鸿胪寺等对外部门办公用,或者是供接待来自安南、蒙古、朝鲜、缅甸等藩国的使节用,如此重地,大兴土木赐予万氏贵戚,更加表明了皇爷对万贵妃的宠爱至深。
走近到宅院门前,见一帮人叽叽喳喳地围在那里。这个道是师承华佗,那个言是学自张机,都道自己有起死回生之能,必能救得大皇子。
那边府邸的大门处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这帮人吵嚷不休,却没个一点医者应有的风范,当下冷笑道,“诸位贤达,我们老爷近日请的医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都道自己活死人生白骨,可是并无一人中用,我家老爷也因此被贵妃训斥了几次。今日已改了规矩,若是治不好大皇子,可不是一走了之就完了的事,说不得要去那虎城走一走了。”
众人一听虎城,齐齐禁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汉唐以来,大内禁苑皆畜养异兽珍禽。那管事口中的虎城便是明朝诸养兽处之一,位于“西内”太液池西北隅,专养猛虎,供天子娱乐。
因这万二爷平日里便恣肆胡为,无人敢管,今日他说将人扔进虎城,也无人会怀疑真假。
当下,那群“医圣门人”、“扁鹊子弟”便走了大半,只剩下孙旭和另一人杵立原地。
管事见这二人一胖一瘦,瘦少年虽然衣衫有些破旧,但眉宇间一股英气逼人,五官分明,相貌俊朗,乍一看似是曾见过一般。再看那胖子,脑袋极大,生一撇鼠须,摇头晃脑,形象十分滑稽。
这二人一人极俊一人极丑,顿时让人心生偏见。
太医院诸位老爷,不说是玉树临风,也得是仪表堂堂,若是胖子这般相貌,便是医术超群,也不会为太医院录用。那少年面如冠玉,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是这般年纪能有几分本事?当下便又将刚才那番话说了一遍,见二人仍不为所动,索性不考虑二人下场如何,直将二人引入府门。
转了几个走廊,来到一处别院,再往里面走,管家将二人引入一间房内,只见上首坐着一人,面色蜡黄,精神萎靡,一身的纨绔气,外加一身上好的绫罗,更衬出这人一股子暴发户气息。
看管家今日居然还能带过来人,他不禁有些好奇,“二位,想必陈供奉已经把话说明白了,若有本事办好这趟差,别说赏金酬劳,便是封官赐爵也是等闲。”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若是没本事还非要来丢人现眼,惹得我也受得贵妃责罚的话,就别怪我我不客气!”说完便有一股淡淡的威压施给堂中站着的孙旭二人。
见二人不言语,那堂上的人又道,“我便是万贵妃的二哥万通,想必给谁看病你们已经知晓了。所以为免冲撞贵人,我要先试试二位的医术。”于是缓缓端起桌上的茶杯,细细咂了口,才道,“两位请自报师承身份吧,我好称呼。”
那矮胖子先道,“我乃开封人士,江湖中有些许薄名,人皆唤我平一指。”
万通还不曾言语,却听侍立在门口的管事咦了一声,过来又看了矮胖子一眼,拱手道,“莫不是人称杀人名医平一指当面?”
那胖子闻言点头,心下有些自得,“原来自己声名已远播京城了。”
坐在堂上的万通见管事如此恭敬,问道,“陈供奉,您认得此人?能耐如何?”
陈供奉道,“国舅爷且放宽心,这平先生乃是江湖名医,盛传他杀人医人,俱只一指。要杀人,点人一指便死;要医人,也只用一根手指搭脉便可救。成名以来,所治之人无不康复。大皇子有救了!”
万通闻言,不胜欢喜,这陈供奉的话他自是信得过的。
他万氏能有今天,全仗万贵妃圣眷正隆,如今皇爷几个后妃均不得沾雨露,是以只有万贵妃有子。可偏偏这孩子福薄,自半岁起便时时发热,到现在已有夭折的迹象了。
皇长子若是平安,以后荣登大宝,万氏便是如魏国公徐氏一般的世袭勋贵,而万贵妃今年已过三十五岁,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孕,若是这皇长子不保,万氏顶多是个一朝外戚。所以,不管是万氏三兄弟还是万国丈,都在不遗余力地寻方问药,希望能得偿所愿。
那边孙旭二人听他们对话,才知这管事乃是江湖中人。难怪这万国舅如此托大,敢让这些素不相识的医者进出。
“那就有劳平先生,待皇长子痊愈,定有重谢!平先生请坐。”说完又看向孙旭,“少年又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孙旭递过自己的身份文牒,“在下孙旭,青州诸城人氏。”
那万通看了后也是咦了一声,心道“真是同乡啊?而且你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啊?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思索半晌没有结果,当下丢回文牒,冷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儿,有何本事?敢来做这差事?若是拿人消遣,我这里可不是个好去处。来人,将这人赶了出去。”
话音刚落便从门外进来几个壮汉,上来就要抓孙旭。
孙旭不想此时与人冲突,赶紧道,“通表哥,我是孙旭啊,你不记得我了吗?”说完,还指了指身份文牒上的母亲姓氏,“我母亲是万氏,咱们是姑表兄弟啊。”
那万通闻听此言不怒反笑,“自皇爷登位封妃以来,不知多少来我家攀亲的,我姑母万氏嫁与孙姓人士不假,我表弟叫孙旭亦不假,可几年前他们居地遭了瘟疫,二人都已离世。你却冒充他来......”说完一瞪两边的下人,“还不给我赶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