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翠娘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一幕，当年娘为了让她逃走，拼命挡住那个疯子，变态，胸口上，肚子上不知道被捅了几刀，血流如注，却还是硬撑着，死死堵在门口，用残破的身子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佩儿…快跑…快跑啊！”

短短一句话，寥寥几个字，深深烙在她心口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比她知道每到半夜，房间就会多一个变态，还要刻骨铭心。

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恶心至极，里面渗透出的欲望更是让她胃里翻滚，理智全无，就在那一日，那个变态害死了她娘，而她，也亲手解决了那个变态。

第一次双手染满鲜血，狼狈不堪的倒在血泊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不是逃跑，而是释然，麻木，不是她不想死，而是她娘临闭上眼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当时，整个村里的人都对她厌恶至极，把她归为弑父杀母，狼心狗肺的不孝女，老村长动用村规村法，把她抽的皮开肉绽，扔出村任她自生自灭，勒令再也不许踏进环溪村一步。

直到今日，她还记得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就差鼓掌欢呼，以此庆祝环溪村少了个祸害。

“我的记忆一直都停留在那个雨夜，结果您现在告诉我，救我的人是险些要了我命的人，这让我，如何相信。”

葛老白了他一眼，“救你的人是我，可不是那倔老头儿，他不过就是带着那两个臭小子没日没夜找了你好几天，从虎口把你夺下来，差点儿没了一双腿罢了，

你别看他现在走路颤颤巍巍的，想当初，那可是比我还利索，拐杖这种东西，对他简直就是累赘。”

大半夜几个血人出现在家门口，直吓的他三魂丢了七魄，那倔老头儿一向跟他不对盘，见面就吵吵，从来不说是低个头，可就在那一日，素来高贵的头颅竟然低下了，再难也没求过谁的人，竟然开口求他救救就剩一口气吊着的谢佩。

“你以为，就剩半条命的你是怎么到镇上的，还不是老头子我连夜把你送了过去，累的我腰酸背疼不说，功劳还落到了别人头上。”

翠娘紧紧抓着身上的披风，颤抖的问道：“为什么……”

已经狠心把她赶了出去，为什么还要救她？

“为什么？”葛老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大概是因为他心肠太软，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奶娃娃看到十岁，你以为他打你的时候，自己不疼？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死的人是里正，是说话比他还管用的人，整个村子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里正那派的人，他在夹缝中生存，也是不容易，

当年的他，并没有能力可以护的住你，除了把你送出去，还有别的办法？”

都说真相是最为让人难以接受的，这句话果然没错，里面的棋局到了收场的时候，最后以杨欢赢一子险胜，外面的谈话也宣告着结束。

“老头子钻研围棋这么多年，前前后后也跟不少人下过，像今日这般过瘾，还真是从来没有。”

杨欢笑笑，把桌上的棋子一颗颗收回摆好，“老村长棋艺高朝，杨欢不过班门弄斧罢了，要不是老村长刻意推让，这一个子，杨欢还真赢不了。”

老村长轻哼一声，“得了得了，知道你是在恭维我，这棋下的谁都能看清楚，说是我让你，倒不如说一直都是你在让我，刚开始棋路就凌厉的很，让人招架不住啊。”

不过是个小小的下马威罢了，也算是让自己幼小的心灵舒服些，杨欢收好棋交给胭脂，把桌子腾空放茶水糕点。

“让老村长见笑了，这一大家子人都要靠着我来养活，要是稳扎稳打，何时才能熬出头？

我所求的也不多，杨家和江家偏安一隅，该种地的种地，该读书的读书，该习武的习武，该绣花的绣花，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可做，不用像之前一般，整日听天由命，

我们是乡下人不假，可乡下人也有乡下人不一样的活法不是？”

整个屋里的人都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这话要放在几年前，就凭她那病殃殃的身体，那是绝对没有人会信，可现在，却是没有人会不信，因为她用实际行动推翻了所有人对她的看法。

老村长仰头笑了几声，“怪不得葛老头子会对你刮目相看，整个村子里老老少少，哪个没被他骂上个几句，就连谢勉小子都被他唠叨过，唯独你，是个例外，今日我算是知道为何了。”

就凭她刚才那番跟旁人不一样的见解，什么都够了。

正巧这时葛老带着翠娘进来，听见他的话，先是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很有眼力见的坐的离他远了些。

“小丫头，你坐着就是，我可不敢离他太近，省的被传染的跟他一样没脑子，你不一样，脑子好使，心眼多，跟他坐一块儿只有你传染他的份。”

老村长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见一面，就不会好好说个话？天天像吃了炮仗一样作甚？我好好在这坐着，赖着你啥事了？不愿意靠着我，就跟我稀的靠着你似的。”

两个人一掐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好在见多了就习惯了，索性不去管他们，一人一壶茶放在旁边，看谁吵的过谁，其他人搬着小板凳挪地方，外面桌子上的菜都没动，送了些出去给那几个大汉，几个丫头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外面收拾。

“翠娘姐姐，不然你就搬回来住吧，二层还有很多空房，我收拾出来一间给你。”

“欢丫头说的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忙里忙外，我们也不放心，早前就说让你搬回来搬回来，你不愿意，现在话也说开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直接搬回来得了。”

翠娘含笑摇头，“在外面习惯了，回来会不适应，放心好了，我能出什么事。”

杨欢：是没出什么事，出的都是大事！

也不知道新上任的县令如何，风评好不好，要是再跟那个猪头一样，她恐怕要再出一次损招了，主要是药，可珍贵了好不好，胭脂做一瓶可不容易。

看着坐在旁边钻研棋谱的两个小家伙，杨欢突然有了个想法，老是让他们箍在一个地方怎么行，这个年纪，还是要多出去瞧瞧，看看，长长见识。

“翠娘姐姐，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翠娘抿了口茶，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这丫头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大部分肯定是又有了什么做生意的门路。

果不其然，杨欢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这段时间光忙菜地和房子的事，从翠娘姐姐那拿的料子只赶出来了一件春衣。”

说着，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包袱放到桌子上，一打开，翠娘一双柳月眉就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