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几人正说着话，那厢江叔便从门外探进头来，嘴里叼着一杆烟，说桌子已经收拾好了，饭菜也摆上了，让他们过去吃饭，顺便把油灯拿过去，堂屋里有点儿暗。

胭脂送了葛老回来，举了举手里的荷包，冲杨欢摇摇头，那老头儿脾气倔的很，非说啥都没干，没道理收银子，硬是让她原封不动拿了回来。

杨欢摆摆手，让她把荷包收好，这情况她早就想到了，老一辈的人，最注重的就是原则问题，该是他们的就是，不是他们的他们一分也不会多拿。

跑这一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怎么也要感谢一下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啊…啊，是被拎过来。

堂屋的桌子上摆了四盏油灯，书案上还有两盏，照的整个屋里亮堂堂的，几人围着桌子坐下的时候，江叔则是提着炮仗和火折子去了院里。

杨欢怕杨锐会害怕炮仗的声音，直接把他搂进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同样的，杨锐也在担心他，悄咪咪伸出两只小手捂上了她的耳朵，二人额头抵着额头，相视一笑。

小家伙的手冰冰凉凉，凉气顺着耳朵通便全身，即便如此，杨欢也欢喜不已，嘴角自始至终都是扬着的。

炮仗点燃的同时，整个村子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远处的天空还隐隐闪过绚烂的烟火，美丽而动人。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也就意味着年夜饭正式开始，今年与往年不同，这是杨欢来之后过的第一个年，亦是杨家与江家两家的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亦是为了欢迎家里多了两个人。

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饭菜和糕点，旁边用热水温着酒，白酒是给江叔江婶的，果酒则是给他们这些小孩子打牙祭的，度数不高，图一个尽兴罢了。

江叔江婶都是酒量不错的人，一酒壶的酒一会儿功夫就进了肚，大过年的虽然高兴，杨欢也不想他们喝多了难受，只得悄悄让胭脂把所有的酒都换成了果酒，喝在嘴里甜滋滋的，深得二人的心。

二人你来我往敬着，等杨欢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到底还是让这两个人喝的面红耳赤，一个双眸泛着水光，一个也不复往日般清明。

醉的糊里糊涂的时候，江婶晃晃悠悠朝她靠了过来，把人拦在怀里轻拍。

“欢丫头啊，自从你爹你娘走了，江婶也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吃了不少的苦，到现在才算是熬出了头，这么长时间，江婶对不住你爹娘，也对不住你啊！”

杨欢伸手回抱住她，“江婶，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能有今天，也全是仰仗着您，爹娘他们在天之灵也是全都看在眼里的，往后咱两家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有我在，江婶您就等着享福吧。”

“欢丫头长大了，懂事了，江婶高兴，来，再陪江婶喝两杯！”

杨欢确定，江婶现在已经模糊的分不清谁是谁了，赶紧冲胭脂打了个手势，让她去煮些醒酒汤过来，实在不行，姜汤也可以，要是就这样一觉睡到明天，头肯定疼的不行。

“大过年的，跟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作甚？想喝酒我陪你喝，来来来！”

看着抓着二胖的江叔，杨欢头疼扶额，废了个把劲才把二胖解救出来，一时间，整个饭桌上只剩下夫妻二人推杯换盏，喝的好不痛快。

杨欢走不开，杨锐又愿意黏在她身上，又一壶酒下去之后，江婶抱着杨锐就开始哭，不说话，就是哭，千言万语都藏在了眼泪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哭嚎的声音把江叔惊了一跳，本来已经醉的倒在桌子上，当即猛的抬起头来，握着她的手就开始安慰，用衣袖给她擦眼泪，平日里最宝贝的烟杆掉到地上都毫不在意，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

哄到最后，不知怎么的，江叔的眼眶也哄了起来，江婶注意到，立马擦干眼泪倒过头来哄他，杨欢又无奈又感动，牵着两个小子的手坐到门口的位置，就这样靠在门边看着他们。

胭脂和翡翠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转头看向杨欢。

“小姐，这醒酒汤……”

杨欢冲她摇摇头，“放一边吧。”

两个丫头听话的把醒酒汤放到书案上，安静的侯在一边听候差遣，那两个人哭一会儿就要喝一会儿酒，慢慢的，两个小家伙都困了，在她身边一歪一歪的。

“锐儿，带二胖去你房间休息。”

闻言，马上快要睡着的杨锐哼唧了一声，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担忧的看了看喝的四仰八叉的两个人。

“姐姐，江叔江婶怎么办？”

不等杨欢说话，那边二胖就咂吧着嘴含糊出声，“他们一喝多了就这样，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直接就没声了，脑袋一歪，倒在她肩头就睡了过去，杨欢及时拖住他往下滑的身体，招手让翡翠抱他去休息，胭脂牵着杨锐随后跟了过去。

等伺候完两个小祖宗，两个大祖宗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脸上挂着泪痕，互相靠在一块儿呼呼大睡。

这时候把他们送回去显然不可能，杨欢大手一挥，直接把他们搬到了自己床上，反正除夕夜也是要守夜的，她睡的多，不困，就坐在这守着吧。

“你们去休息吧，忙活了一天也该累了，不用在这陪着我。”

安置好江叔江婶的胭脂翡翠刚好走过来，闻言双双摇头。

“小姐，奴婢们不累，倒是小姐您，葛老今日才说了您不易过于操劳，守夜这种事，奴婢们来就好，您还是早些歇着，奴婢们的屋里还空着，被褥枕头都是新的，您可以先去奴婢们的屋里歇息。”

杨欢无奈摇头，“我还能嫌弃你们不成？刚睡了小半个时辰，晚上又被你们看着吃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睡得着，罢了，既如此，你们就陪我守着吧，去橱柜里把从镇上买的瓜子花生取来，无聊的时候吃着玩。”

上一辈子，直到被老头儿送过来也没好好过过一次年，每年除夕夜都是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像个局外人欣赏旁人围坐在一起嬉笑的场景。

老头儿是怎么说的来着…啊，他说这些都是她该收的，谁让她身体不好，是个短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