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人性的弗丽嘉能感受到江禅机的语气,以往他在长时间离开之前,就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它讲话,次数多了,它就知道他要消失一段时间,或长或短,但这次似乎稍微有一点点不同,因为他以往在离开前并没有像这样把一个陌生的人类拉过来陪着。
它试探着转动脑袋,凑近闻了闻格桑拉姆颤抖的手,从她的手上、身上,它似乎闻到了阳光下青草的味道,还有牛、羊等家畜的味道,这些味道早已浸在她的皮肤里、浸在她粗糙手掌的纹路里,自从她出生以来就如此,再怎么洗也洗不掉,至少在她求学的这几年时间里是洗不干净的,闻起来与众不同。
江禅机明显地感觉到,相比于大部分女生,弗丽嘉并不太抗拒格桑拉姆的抚摸,可能是她身上没有化学合成的香水味,也可能是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牧民气息,总之省去了很多麻烦。
“它挺喜欢你。”他对格桑拉姆说道,“你不用瞻前顾后,骑上去试试吧,我帮你拉着它。”
格桑拉姆还是极为不情愿,但他拉着她的手腕不放,令她无法脱身,百般无奈之下,被他字面意义上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了马背。
虽说他偶尔带过其他人一起骑马飞行,但在非紧急情况下,一个陌生人独自骑在它背上还是极为罕见的事,它身体里的野性又开始躁动不安,扭动着身体后蹄刨地,如果不是江禅机在旁边拉着它,它说不定就要尥蹶子了,而骑在它背上的格桑拉姆,她双腿和臀部能极为真切地感受到它浑身爆炸般的肌肉,就像是坐在一辆大功率跑车的引擎上,明明它全身的长毛看着是那么优雅,长毛之下却隐藏着可怕的力量。
就这样两人一马僵持了好几分钟,弗丽嘉才慢慢适应并安静下来,正如格桑拉姆能感受到它的身体一样,它也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它能感觉到她很紧张但并不恐惧,或许有一点儿害怕,但并不是害怕它,也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她的镇静逐渐传导到它身上,它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
江禅机长舒一口气,他同样感受到它的放松,证明他的眼光没错,格桑拉姆果然是最适合代替他的人,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骑在马背上的女生。
在场的其他女生早就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又羡慕又担心地看着格桑拉姆,羡慕自不必说,担心是因为她们很清楚这匹飞马美丽的外表之下是多么暴躁的脾气。
江禅机向她们和马术老师打了个通用的手势,示意请她们带着她们的马让出跑道。
“好了,先跑几圈?”他知道她肯定会拒绝,所以根本没等她回答,说完之后就直接轻拍了一下马屁股,大声说道:“夹紧双腿!”
敢在太岁背上动土,弗丽嘉有心给格桑拉姆一个上马威,江禅机的手一松开,它立刻蹿了出去,哪怕格桑拉姆骑过马也有所准备,依然差点儿被甩飞,因为它的加速太勐了,大概就像是一头小马驹的体内注入了一头成年公牦牛的灵魂,甚至比这还要夸张,也亏得她双腿健壮有力,惊吓但未慌张,紧紧地向内合拢并夹紧马背,同时双手缠绕住它的鬃毛以稳住身体。
弗丽嘉没想到她还挺难缠,它不服输的斗志更加高昂,索性继续加速,在它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跑几圈”的概念,这条椭圆形跑道是直的而不是弯的,尽头只有天空,平时熘达也就算了,今天非让她看看它马王爷有三只眼。
江禅机就知道弗丽嘉肯定会上头,按理说应该循序渐进的,然而他没那么多时间,像今天这样李慕勤不在的机会也挺难得,不容错过。
旁观的女生们看得脸色发白,小声地捂嘴发出惊叫,不住地后退,她们知道随着弗丽嘉的加速和腾空,噼头盖脸的沙尘马上就要扑面而至,都替格桑拉姆捏了一把汗。
这场面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江禅机一方面相信格桑拉姆能应付,另一方面也做好了用念动力救场的准备,若他没有念动力,还真不敢像这样贸然行事,至少要把帕辛科娃或者忆星拉来助阵。
弗丽嘉的双翼已经完全舒展,覆盖了整个跑道的宽度,四蹄逐渐凌空,神似“马踏飞燕”,最后它的后蹄在跑道边缘重重一蹬,腾空而起。
格桑拉姆的脸色一点儿也不比场边的女生们好看,但她的胆色比绝大部分女生都要大得多,藏地高原可不是什么善地,她放牛时就不止一次遇到过狼群,甚至有一次还遇到一头疑似觉醒的巨狼,所以她很清楚动物能够感知到人的恐惧,双方的气势此消彼长,越是害怕越容易受到攻击,置之度外反而能够幸存,她之前害怕主要是怕伤到弗丽嘉赔不起,现在她察觉它并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更加用力地夹紧双腿、双手环抱住马颈,双目紧闭,一眼都不敢往下看。
弗丽嘉本来就没想杀了她,只是想给她点儿颜色看看,飞起来之后没有做太多惊险的高难度动作,等它意识她不好对付、想要打败她就必须拿出全力时,她越夹越紧的双腿已经慢慢限制了它的呼吸,它在刚起飞时需要大量氧气来燃烧能量,比单纯的奔跑要多得多,呼吸受到限制,它的力量就随之减弱,只在马场上空盘旋了一圈,就不得不降落回地面,否则它只能摔回地面。
它刚落地还没站稳,格桑拉姆就再也撑不住,双腿都夹得要抽筋了,脱力地从马背上跌落,江禅机及时上前搀扶,但她像是并不领情地慌忙推开他,然后……跪在地上开始哇哇呕吐,早上还没吃饭,吐的都是胃液,还好没吐在他身上。
这辈子没乘过船也没坐过飞机、靠坐火车来上学的她,第一次上天就晕机了,但好歹活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