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一路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惊叹道:“都说纪相府邸华美恢弘,俨然便像是一座小宫殿,今日一见我看比之咱们宫里也不逊色。”
却是旁边的昭娘撞了她腰身一下,低声提醒:“做奴才的,最要紧的就是四个字,谨言慎行。此刻只我听见也就罢了,若教皇上还是太后娘娘听见,仔细你的舌头。”
妙仪自知方才失言,立时紧闭双唇,收起了方才忘乎所以的形态,规规矩矩地低头而行。
三人一路穿廊过径,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白墙红瓦,翠竹摇风,园子门口上书“雪梅园”三个娟秀的大字,没有别处金玉堆砌的奢华,简素利落中自透着一股清雅来。
管家礼遇道:“两位姑姑在此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向我家小姐通报一声。”
昭娘亦十分客气,“应该的,劳烦总管大人了。”
妙仪抬头打量了一番,撇撇嘴,忍不住讥诮道:“喂,严管家,我说你不是耍着咱们玩儿吧?堂堂相府千金,又是未来东宫皇后,怎会住在这样一个落魄偏僻的地儿?这样的破烂地方,堪比咱们宫里的冷宫了。”
妙仪一时嘴快,完全是有口无心,可这最后一句影射了两层意思,听在严子良耳里,却是极严重的话了。
只见他原本含笑相对的脸立时变色,目光倏地转冷,鲜有地疾言厉色道:“放肆!你当我们丞相府是哪里,焉能容得你这般言行无忌?此处是我们已故丞相夫人的故居,三小姐思慕亡母,故而回帝都后暂住园中。而今妙仪姑姑说这雪梅园落魄不堪形同冷宫,却不知是藐视我家已故夫人呢,还是在诅咒未来的皇后娘娘?无论妙仪姑姑是哪一个意思,可都是大不敬的罪名,却不是姑姑一己之身所能承受得起的吧!”
妙仪哪里想得到竟有这样的一层微妙关系在,当下亦吓得面色发白,嘴上却依旧强硬道:“谁,谁知道你们已故夫人会住在这个地方,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又不是成心冒犯的。”
昭娘亦帮着打圆场,歉然道:“实在对不住,严管家。妙仪心直口快,说话难免欠妥,但绝对是无心冒犯已故丞相夫人和纪小姐的,还请严总管多多包涵,勿因这样的小事失了和气才是。”
严子良阴沉着脸只是不说话,但望向妙仪的目光却已说明了一切。
昭娘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拉了拉妙仪的衣袖,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严管家陪个不是,无论你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此刻都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一会儿惊动了纪小姐和纪相,将事情闹大,禀明了宫里只怕就越发不好收拾了。”
妙仪耷拉着脸,满心的不情愿,却也知道昭娘所言不无道理,遂上前去绷着脸,颇有些勉强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无心冒犯了已故丞相夫人,还请严管家不要见怪。”
严子良余怒未消,轻哼一声,“若非看在皇上和太后的份上,就凭着你这样的态度,我便得禀明了相爷和小姐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你平日在宫里怎么嚣张跋扈我管不着,但在这丞相府内,谁若敢对已故夫人不敬便是死罪。这话我今儿便对你挑明了,他日若再犯,莫说相爷和小姐那儿,我严子良第一个就不饶你。”
妙仪低着头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模样。倒是昭娘帮着说和,“此番的确是妙仪失礼了,还请严总管大人有大量,看着不知者无罪的份上便原谅了她这一回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昭娘如此温言软语地一再致歉,倒教严子良心中的火气消减了许多。可一看见妙仪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他却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两相权衡之下,他狠狠瞪了妙仪一眼,也便转身往园内去了。如此,好歹便是揭过了。
他前脚刚走,妙仪便立时恢复了平日的威风模样,冷哼道:“狐假虎威的东西,在我面前逞什么假威风?不过就是念叨了一句,有什么好这样拿捏不放的?他家丞相夫人死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被人说道几句么?”
眼见她说得越来越难听,昭娘不由沉下脸来喝止:“妙仪,够了。你这般口无遮拦,难不成真是要闹到纪小姐抑或纪相面前才甘心不成?当年纪相与丞相夫人伉俪情深,帝都之中无人不知。夫人辞世后纪相伤心多日,为免触景伤情,就连爱女也狠心送出京去。多年来虽有纳妾,正室之位却始终悬空,纪相对夫人的用情之深可见一斑。纪相如此爱重亡妻,严总管自然不容你言行辱及昔日主母。你若再不知检点,背后议论已故丞相夫人,莫说是我,只怕便是皇上太后也难保你性命!”
妙仪原就敬畏她三分,是以当下便也呐呐无言,只充聋作哑地闭了嘴。
很快,便有丫鬟出门来迎,“两位姑姑,我家小姐有请。”
看那丫鬟盈盈含笑,恭敬有加,便知严管家并未在纪芷湮面前嚼舌根,二人当下亦放下心来,一齐随那丫鬟进园子去。
进去了才知,园外一天地,园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翠竹掩蔽间,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小道一路蜿蜒向前。在竹林之后方现出一栋月白色的阁楼来,周边种满了各色名贵的花卉,扶风而动,姗姗如海。汉白玉铺就的阶梯自花海间凌空而出,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一层莹洁的光圈,如一条熠熠流光的银河般闪耀夺目。周遭花香随风四处飘散,立时教人心醉神驰。
那丫鬟只走到花圃前便止步,恭敬道:“奴婢只能送到这里,我家小姐就在屋内,两位姑姑直走便是。”
“多谢姑娘。”昭娘说完,转头淡淡瞥了身旁目瞪口呆的妙仪一眼,不动声色地警告她一会儿务必谨言慎行,切不可再出了差池。
妙仪此刻亦知自己错得彻底,这样的人间仙境,竟会被自己误认作“破烂地儿”,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遂也越发小心地跟在昭娘身边行事。
【作者题外话】:年初二了,亲们有木有出门去拜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