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听了她这样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却连眉头也没抬动一下，只是自顾喝茶，丝毫不含糊道：“你且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教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是哀家苛待了你呢。”

待见安昭仪感激涕零地起身坐下，她又道：“只是你方才所求，哀家实在是有心无力。哀家不过是一介富贵闲散人，哪里能做主插手六宫之中的事宜？自然，也就更加无法制衡皇后了。皇后素来主意极大，容不得旁人置喙，旁人但凡说句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哀家？怕只怕，哀家开口为你说上一句情，对你半分助益没有，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安昭仪悲鸣一声：“太后……”

彷佛是伤心到了极点，素来娇艳气盛的安昭仪此刻哭得花容失色，泪落如雨，全无素日的威风八面。

一侧的雪魄和雪心见了她如此，立时也忙慌了手脚，不由得也落下泪下，跪下道：“太后，我们昭仪娘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太后的，只盼太后垂怜，救救咱们主子罢。”

慕太后眉色如春，脸上却挂着一丝悲悯的神情，叹气道：“皇上素来看重安昭仪，你们既无法可想，怎地不去求求皇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安昭仪抽泣着，浸了水的明眸似夜明珠般熠熠流辉，缓缓道：“此事臣妾来求太后，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去求皇上，只怕便是半分希望都没有了。不错，素日里皇上的确是颇为疼惜臣妾，然而这样的宠爱却如飘落空中的浮萍般缥缈无依，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这样微薄肤浅的宠爱，是无论如何不能和皇上对皇后的深情相较的。这一点，想必太后心中比臣妾更清楚。若非如此，先前太后也不会对臣妾指点一二了，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竟像是无计可施之下的穷驴技穷，可见安昭仪的确是被逼急了。

慕太后嗤的一声笑开来，睨着右下首坐着的安昭仪，不疾不徐道：“哦，安昭仪，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要挟哀家么？哀家不过是见你心急讨好皇后，才对你指点一二，此刻显然皇后对你的礼物很是受用，如若不然你现下也不能坐在这里好好与哀家说话了。如此，你觉得哀家先前指点你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么？”

沉默处，是两个女人的目光无声交战，只看谁能心狠过谁了。后宫之中，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心软的总是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

过了一会儿，却是安昭仪先微笑起来，眸光中满是恭敬道：“太后说的哪里话？臣妾对太后，心中只有仰慕和感激，哪里还会生出旁的念想？只是此番臣妾的确遇到了难处，只盼着太后顾念旧情，不要袖手旁观才是。”

慕太后眼观鼻鼻观心，手缓缓捻动着手中的红玉佛珠，彷佛入定般道：“你的心思，哀家全都明白了。只是哀家一早说过，外间的事哀家不欲插手。无论是皇后，还是你，哀家谁也不愿偏帮。但你此刻既然求到了哀家门下，哀家倒也不好对你不理不睬，只是有一点，你须得时刻牢记心中。这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你，哀家从不曾在意，但谁若敢大胆冒犯哀家的威仪，那么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磨叽了半日，不过是想立威，昭示自己才是后宫之主。

安昭仪心底暗自冷笑，面上却很是恭谨地答：“是，臣妾谨记。”

纤手捻动佛珠的声响在殿内一下下回响，慕太后的神色似有些肃穆，语气却很是平和：“哀家听闻，这两日你与华妃她们走得极近？”

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她显然是想告诉安昭仪，即便她二门不出大门不迈，该知道的事情却一样也不少，安昭仪的那些个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她的眼睛。

安昭仪似怔了怔，随即含笑道：“是，这几日除了皇后宫中，六宫各处皆冷清得很。华妃姐姐她们一时寂寞，便会结伴来臣妾宫中坐坐，也算是彼此做个伴。如此，倒也算得上是比从前走得殷勤些吧。”

“哦，只是做个伴这样简单？”

“自然是如此，不然太后以为呢？”

慕太后定定看她半晌，忽然轻声一笑，媚色横生，挥袖道：“罢了，哀家与你似乎总是说不到一处去。既然如此，还是各自早些散了罢。来人，好生送安昭仪出去。”

安昭仪蓦地站起身来，深深凝了慕太后一眼，吸气道：“皇后复宠，锋芒毕露，六宫惶然不安。华妃她们，原是来与臣妾结盟一起对付皇后的。”

慕太后对着进殿的小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拉上门出去，饶有兴味地望着安昭仪问道：“那，你们此刻可想出什么好法子了么？”

安昭仪深深吸气，郑重地敛衽为礼，竟是行了跪拜的大礼，认真道：“臣妾等资质愚钝，不堪一击，还盼太后怜惜臣妾们，略指点一二才是。”

慕太后眼中兴味欲浓，睨着她道：“你怎知哀家便有法子？兴许，哀家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深宫妇人呢。安昭仪，只怕你和华妃都所托非人了。”

安昭仪抬起头来，眸色难得清明，“太后便不要再和臣妾玩笑了。这阖宫之中，若论手段谋略，无人能出太后其后，臣妾等自然是心悦诚服的。”顿了顿，她眼底似浮上一丝讥讽之色，很快掩下继续道：“再者，宫中无人不知太后多年来的心思。来日皇后一除，皇上重掌大权，太后要想得偿心愿，只怕还须有人出面为太后美言几句。方可名正言顺。臣妾等虽不才，动动嘴皮子的这点子本事却还是有的。只不知，太后以为如何？”

慕太后死死地盯着座下那种美若天仙般的容颜，丝毫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色，她的心随着安昭仪这些大胆而直白的话而突突跳动着，似随时要从嘴里喷薄而出。

良久，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慕太后缓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