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正说在兴头上的时候,忽然便见一个小太监小跑进来,叩首笑着道:“启禀太后娘娘,安昭仪在宫外求见。”
慕太后眉色微动,启唇便想唤人请安昭仪进来,谁知如锦却在一旁暗暗摇了摇头,代替慕太后给了答复:“太后知道了。你且去回昭仪娘娘,便说太后刚午后小憩尚未转醒,让她在侧殿喝茶略坐一坐。待太后醒来,自会过去见她。”
那小太监便道一声是,伶俐地去了。
见慕太后望向自己,如锦生怕她怪罪自己抢嘴的事,忙解释道:“太后明察,奴婢此番大胆僭越,却是完全为了太后着想的。”
“哦,是为了哀家着想么,那你且说来听听。”
如锦便道:“是。太后且想想,此刻宫中的女子,除了皇后之外,便属谁最得意,自然是咱们这位安昭仪了。此刻她与华妃联手,俨然是四妃中的第一人,如此宫中奴才趋炎附势,可不知要如何捧着她呢。纵然奴婢们心里清楚,安昭仪有今日,全仗着太后在背后抬举她,然而咱们知道的,旁人却未必也清楚。如此,可不是要立一立威,好教六宫中人都清楚,谁才是这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子么?纵然安昭仪骄矜傲慢,不将华妃她们放在眼里,可到了太后娘娘跟前,也不得不做低服软。自然,这个是奴婢的一点子私心,只盼着能事事为太后周全,然而终究只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奴婢方才大胆妄为,还请太后降罪。”
说罢,她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并不见多少委屈之色,反倒是极忠心的样子。
慕太后听了她这一番话之后好不感动,拉了她起来,情真意切道:“好,很好,哀家身边竟有如锦你这般的忠仆,实实是哀家之幸!你这般为哀家体贴周全,哀家又怎会怪罪于你?从今往后,哀家一定信重你,绝不轻易疑心你。”
终究,演了这样久的戏,慕太后的信任才是如锦所求。
她蕴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盈盈道:“是,奴婢多谢太后隆恩,绝不敢有负太后。”
而安昭仪站在宫门外,听了小太监的回报后,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底暗自冷笑两声,却也不曾着恼,和气道:“如此,便烦请公公带路,引本宫去侧殿略坐一坐罢。”
待坐定后,自有宫女入内奉茶,一并摆上四色精巧的点心,而后躬身退下。从头至尾,不曾弄出丁点声响,多说一句闲话,可见慕太后治宫之严谨。
安昭仪低头望着手中梅香白玉茶盏,轻声一笑,想以往,她若是到了旁的妃嫔宫中,那些个奴才趋炎附势,一个个殷勤讨好,奴颜婢膝之态可是极明显的。而今,难得遇上了冷遇,倒也极有意思。
只是安昭仪对在玉华殿受到的冷遇不以为意,跟随在她身侧的雪魄和雪心却是极为不忿的,忍不住在一旁嘀咕道:“这位太后娘娘好大的架子,竟让咱们娘娘在此处等她,真真是拿腔作势得很。她也不想想,凭她也配么?”
安昭仪斜睨雪心一眼,眼中满是冷然之色,淡声道:“她自然配!她是太后,这宫中顶顶尊贵的人,又是本宫的长辈,她自然有资格给本宫下马威瞧。再者,咱们进了宫何以能有今日的局面,个中情由你不是不清楚的。雪心,你如此不知轻重,本宫少不得要嘱咐你一句。入了宫的人,若管不住自己的嘴,来日招祸上身,本宫未必能一力为你周全。”
自打那次争执之后,雪心似对安昭仪颇多忌讳,此刻见她出言训斥,面上立时现出两抹潮红,低声道:“是,奴婢知错,往后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雪魄也笑着打圆场道:“有娘娘这般言传身教,雪心自当不会闯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的高帽子,于安昭仪倒也是极受用的,她只是鼻子轻哼两声,便也低头喝茶,并未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如此,殿内一时无话。不知不觉,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雪心站得腿脚酸麻,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已经等了这样久,怎地太后还没睡醒?她总不会要睡到天色昏昏向晚才肯来吧?底下的人也真是,咱们娘娘来了,便不能去通报一声么?”
话音方落,便听见侧殿外太监的高唱声:“太后娘娘驾到。”
安昭仪无暇顾及雪心,只得起身含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意快步迎向众人簇拥下走来的恍若神仙妃子般的女子,福身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雪魄、雪心二婢行礼如常,神色一如她们主子般的恭敬。
慕太后扶着如锦的手翩然入座,这才含了温和的笑意看向安昭仪道:“安昭仪快起来,你原是个极有心的,奈何哀家近来神思倦怠,总贪睡得很。若非如此,也不能教你等了这样久。”
这般说时,她的目光仿若无意般地扫过安昭仪的面庞,似乎想看出她对方才的久候不至可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满之意。
而安昭仪起身后掩面一笑,扶着雪魄的手落座,笑语婉转:“太后娘娘说的哪里话?终究太后凤体安康才是顶顶要紧的事,臣妾此刻左右是个闲人,便坐着等一等又有何妨呢?太后这样说,却是怪臣妾没有孝心呢。”
彼此目光一碰,俱是心领神会。
慕太后也跟着笑起来,指着安昭仪道:“你们且瞧瞧,这厮是惯会到哀家跟前来撒娇弄痴的呢。哀家不过白说一句,她倒有这样多的话。如此,倒成了哀家的不是了。”
安昭仪向来活泼爱笑,此刻倒显得有些沉默,她似有些伤情地叹了声气,目光若有似无地滑过慕太后面庞,话语幽怨道:“唉,此刻臣妾便也只能到太后跟前来撒娇耍痴罢了。现下这宫中,早没了臣妾的容身之地,可不是一个顶顶没用至极的闲人么。”
这个,才是她此番的真正来意吧。
慕太后心底暗自冷笑,却装作纳罕般地温言关切道:“怎么会?皇上向来宠爱你,宫中也独你最是得意,怎会成了一个没用的闲人呢?安昭仪,只怕你是多心了吧?”
也不知安昭仪是哪里挤出来的几滴眼泪,低头在那里拿帕子拭着,忽然跪地哽咽道:“事到如今,臣妾即便是愿意委曲求全,此刻也再不能隐瞒太后了。皇后复宠,气势极盛,她向来最不喜欢臣妾,想来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臣妾了。臣妾在宫中无依无靠,又没本事,所能倚靠的不过是太后罢了。臣妾此刻五内茫然,心中惶恐尤甚,只盼太后娘娘救救臣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