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妃的微妙神色，自然是尽数落在纪芷湮眼底的，然而她只作不察，微笑道：“本宫是最随意不过的性子了，三位妹妹可千万不要拘礼，快坐下喝茶。本宫与你们同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合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三妃到底是出身世家，短暂的震惊过后，倒也恢复了平静，便一齐坐下喝茶。只是言语并不多，不过是纪芷湮偶尔问起，才答上一两句罢了。她们如此，一来自然是为纪芷湮的立威所震慑；二来却也怀着自己的小算计，想着言多必失，倒不如少说少错。

只是三妃这样的沉默寡言，到底令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凝滞起来。

相较三妃的浑身不自在，安昭仪的反应便显得镇定平淡得多，她略侧过身子，俯身指尖轻轻掠过那一箱奇珍异宝，妖媚的眼眸扫过三妃的面庞，不过嗤声一笑：“到底皇后娘娘圣眷隆重，是臣妾等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皇上平日倒也厚待后宫的姐妹，却也从无这样大方过的。要按臣妾说啊，若无过去三个月的静养，莫说三位姐姐，便是末流如臣妾，只怕也要备受皇上的冷落，无缘得见圣颜了。”

这样的话，却是在危言耸听，鼓动着三妃来与纪芷湮对立了。

接触禁令的第一日，纪芷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这段时日以来各宫的形势及诸妃的动静打听了个遍。自然，对这位自己禁足期间风头最劲的安昭仪是格外瞩目的，再加上从前的印象，便深知她绝不会是好相与之辈，遂蕴了合宜的微笑道：“安妹妹此言差矣，皇上素来讲究的是后宫雨露均沾。若非如此，昔日本宫在位之时，也断不会有妹妹入宫受宠的一日了。倒是本宫略有耳闻，这些时日本宫静养不出，却是安妹妹独自一人承接雨露恩泽来得多些，如此只怕是有些不厚道罢。怎么说安妹妹入宫比华妃三位妹妹来得早，于情于理也该多劝诫着皇上亲近华妃她们多些，而不是专宠于一身，妹妹说是与不是？”

封宫期间，安昭仪仗着延陵澈的宠爱，三番两次意欲闯进未央宫来给她难堪，此事纪芷湮可是一直记着的。如今她既盛宠复出，自然不能一味软弱怕事，反倒教人轻觑了去。

安昭仪自然是懂得她话中之意，不过掩面淡淡一笑，却转了话题：“哎呀，瞧臣妾这记性，来之前明明是备下了薄礼要来贺一贺娘娘有孕大喜的。谁知还没奉上礼物，倒先讨了娘娘宫里的赏，实在是不应当。雪心、雪魄。”

只听她侧首唤了一声，便有两个样貌秀丽，宛若双生的宫女趋身上前来，将手中盖着红绸布的木盘高高举起捧过头顶，柔婉道：“这是我家昭仪娘娘的一点子心意，还请皇后娘娘务必笑纳。”

云意得了示意，便去掀开这两个桃木锦盘上盖着的红绸布，只见木盘内一个盛着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如意；而另一个盘中则盛着一个白玉雕就的送子观音，只瞧那手艺，雕刻得观音娘娘慈眉善目，栩栩如生，温莹的玉色即便是在沉暗的殿内仍旧潋滟生色，足见是极好的东西。

纪芷湮点了点头，云意便招手命两个在侧服侍的小宫女收下，而她颔首蕴了一缕深幽的笑意道：“果然是极好的东西，安妹妹有心了。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何以安妹妹贺本宫大喜，送来的全是一些玉器呢？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玉器，贵则贵矣，却坏在一处，便是易碎。难不成安昭仪是在暗示自己，她如今的富贵荣宠便如这玉器般，看似华美高贵，然而却不堪一击么？

安昭仪美目盼兮，彷佛是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嘴上却假惺惺地恭维道：“臣妾出身微贱，是个最没见识的，哪里懂得什么？不过是觉得这对玉如意成色极好，而那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眼下最和娘娘有孕的大喜寓意，这才特特送来与娘娘赏玩。自然，这其中也不无艳羡娘娘玉质天成之意。不然，娘娘以为臣妾怀的是什么心思呢？”

纪芷湮用帕子拭一拭嘴角，一并掩下眸底的冷意，淡淡笑道：“安妹妹果然是个妙人儿，难怪皇上这样宠爱你。”

安昭仪一开了头，余下的三妃连忙也拿出自己精心挑选而来的礼物奉上，纪芷湮一一含笑收了，并称赞了她们的锦心绣口，倒是没有对谁格外偏袒或者为难。

“好了，本宫坐了这一会，身上也有些乏了，你们的心意本宫已知晓，且各自回宫去罢。来日方长，本宫与几位妹妹相见的时日还长着呢。”

应付了这半日，纪芷湮倒的确是有些精神不济了，便一手撑额下了逐客令。

众妃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告退而去。众人中，只安昭仪临去前回首驻足，笑靥深长道：“皇后娘娘如今怀有皇嗣，不比寻常，可千万得多加珍重保养着啊。”

纪芷湮眸色深幽，一眼望不见底，似笑非笑道：“本宫自当好生保重身子，便不劳安妹妹费心了。倒是安妹妹，若有这个闲工夫忧心旁人，还不如将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以免来日门庭冷落，在深宫中度日如年呢。”

安昭仪神色一冷，施施然地转身走了，倒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

待她们走后，纪芷湮横波望向云意冷声道：“将她们送来的那些个东西拿去给大师姐瞧瞧可有何不妥。记着，悄悄儿去，不要声张。”

云意低头道一声是，只觉得经过前儿的事之后，自家小姐的性情彷佛在不知不觉中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似乎渐渐变得有些凌厉冷酷了。

或许，这也并不是纪芷湮的错，而是深宫中的女人无可奈何的命运吧。深宫之中，红颜如花，君恩却来得稀薄。僧多粥少，注定了后宫中的女人争斗不休的结局。

你若不争不抢，只怕失势之后等着你的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命运。

进退之间，全不由己。

若不能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主宰着别人的生死命运，只怕来日便要被别人踩着自己的尸体登上去了。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忙着工作的事情，更新有点晚，请大家见谅。